第一次肥皂分红的成功,像一股暖流,驱散了盘桓在部分村民心头的疑云,也给整个乱石村带来了一种微妙而积极的变化。老槐树下分发肥皂的场景,以及随后小范围的以物易物,成了村里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些黄澄澄、硬邦邦、去污力强又耐用的肥皂块,不仅洁净了双手衣物,更仿佛擦亮了许多人对“合伙做事”这新鲜玩意儿的认知。
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甘蔗坡地的管理上。原先只是赵铁柱、孙大膀等几户核心参与者在操心,其他人虽然入了“工分”,但投入程度不一,有时难免懈怠。如今看到皂坊真金白银(肥皂当钱使)地分了红,那些在甘蔗田里记了工分的人,心思顿时活络热切起来。除草更勤快了,培土更仔细了,路过坡地时都要多看两眼,仿佛那一片稀疏的绿苗,已经能预见到将来熬出的、亮晶晶的糖块。
就连原本纯属帮忙、没计入工分的半大孩子们,现在也乐颠颠地往坡地跑,帮着驱赶偶尔来啄食嫩叶的鸟雀,或者捡拾碎石。狗蛋俨然成了“甘蔗田小队长”,领着几个孩子,每日“巡视”两遍,煞有介事。
制皂坊则更加正规。有了第一次分配的经验,原料收集、工分记录、制作流程都进一步细化。赵婶和李婶成了受人尊敬的“匠人”,常有妇人去坊里请教些技巧,或者用鸡蛋、菜蔬换一小块边角料回去试用。那间旧屋门口,时常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成了村里一处新的、充满生气的所在。
林越趁热打铁,在三叔公和赵铁柱等人的支持下,又开了几次小会,将两个作坊的章程做了补充和完善。特别是明确了“公产”部分的用途:除了留作再生产本钱,还可用于奖励对作坊有突出贡献者(比如改进工具的韩老蔫),补贴因参与作坊劳作而暂时耽误了自家农事、导致收成受影响的人家(需众人评议),以及应对突发的小型公共开支。这些条款虽简单,却初步具备了集体福利和风险共担的雏形,让参与者觉得更有保障和归属感。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息。王老五的沉寂,让林越始终保持着警觉。他提醒赵铁柱和负责记录的吴有田,工分账目要更清晰,原料入库和成品出库要至少有两人经手,作坊的关键环节(如熬糖的配料、皂坊的碱液配制)最好由信得过的人轮流执掌,互相监督。
果不其然,就在第一次肥皂分红后不到十天,一件小事引发了波澜。
起因是皂坊新收的一批草木灰。按规矩,村民送来草木灰,需由当值的赵婶或李婶检查是否纯净(无石块、未燃尽的杂物),过秤后,由送灰人和当值人共同在记录木片上画押,折算工分。这天下午,李婶当值,王老五的大儿子王小栓挑来半筐草木灰。李婶检查时,发现灰里混杂了不少细沙土,用手一捻,沙沙作响。这样的灰杂质多,碱液浓度会受影响。
“小栓,你这灰不纯,掺了沙子,得筛过才行,不然不能按足秤算。”李婶为人耿直,指着灰筐说。
王小栓脸色一沉:“李婶,话可不能乱说!这灰是我家灶膛里刚扒出来的,哪来的沙子?分明是你刁难人!”
“是不是沙子,大伙儿看看便知!”李婶也不示弱,抓起一把灰,当众一扬,细沙明显。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李婶太较真,一点沙子不妨事;也有人认为规矩既然定了,就该遵守,掺假就是不对。
王小栓见势不妙,梗着脖子嚷道:“这作坊又不是你李家的!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看就是你们几家把持着,变着法儿克扣我们后加入的!谁知道你们那账本上记的是真是假?”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直接质疑起作坊管理的公正性和账目真实性。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恰好林越和赵铁柱巡查甘蔗田回来,路过皂坊,见人群聚集,便走了过来。问明缘由后,林越先看了看那筐灰,又看了看脸色涨红的王小栓和一脸气愤的李婶。
他没有立刻评判,而是对围观的村民说:“各位乡亲,作坊的规矩,是咱们一起议定的,目的就是求个公平,让大伙儿都放心。草木灰的质量,关系到肥皂做得好坏,李婶按规矩检查,是她职责所在,不是刁难。”
他转向王小栓,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小栓兄弟,灰里有沙,大家都看见了。按章程,要么你拿回去筛干净再来,要么就只能按杂质扣除后的净重折算工分。这不是针对谁,换了任何人送来这样的灰,都一样处理。至于账目,”他看向吴有田,“有田叔,请你把近期的工分记录木片都拿出来,就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咱们一起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吴有田早有准备(林越之前提醒过),立刻回屋抱出一摞绑好的木片,上面炭笔字迹和各式各样的手印、记号清清楚楚。他当场将最近涉及草木灰、油脂等原料入库的记录,以及对应的折算工分,大声念了一遍,并让相关的送料人当场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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