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日头,依旧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力,将乱石村新开垦的甘蔗坡地晒得暖烘烘的。那些扦插下去的甘蔗节段,大多数已经顽强地抽出新芽,展开嫩绿的叶片,在碎石坡地上连成一片稀疏但充满希望的绿意。赵铁柱、孙大膀等人每日轮流照看,除草、培土,小心翼翼,如同呵护婴孩。
与此同时,村中那间被简单修葺过的旧屋——如今的“制皂坊”,也开始传出规律的捣舂声和淡淡的皂角混合油脂的气息。赵婶和李婶成了坊里的“老师傅”,严格按照林越调整过的配方和流程操作:将过滤澄清的草木灰水(碱液)缓缓加入温热融化的油脂中,沿着同一个方向不停搅拌,直到皂液逐渐变得粘稠、泛出光泽,然后倒入木模,放在阴凉通风处等待皂化成型。她们手法日渐熟练,做出的肥皂块大小均匀,质地紧实,去污效果稳定,再不像起初各家自制的那么软硬不一。
制糖坊那边,虽然离第一次收获还早,但准备工作也在进行。韩老蔫在林越的指点下,改进了那台木制压榨器,增加了更省力的齿轮传动,压榨效率有所提升。又添置了几口专门用来熬糖、带盖的厚壁陶锅,比铁锅更不易产生铁腥味,也方便控制火候。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条不紊、充满希望的方向发展。然而,最初的热情过后,现实的考验也随之而来。甘蔗田需要持续的人工照料,制皂坊的原料(油脂、草木灰)需要稳定供应,参与作坊劳作的人手,自家地里的活计也不能全然放下。时间、精力、物资的分配,开始出现微妙的紧张。更重要的是,无论是甘蔗田的青苗,还是皂坊里尚未完全皂化、不能立刻使用的肥皂,都只是“投入”,还看不见实实在在的“产出”。一些最初踊跃参与、但家境本就拮据的村民,心里渐渐打起了鼓:这么干耗着,工分是记下了,可东西啥时候能见着?万一不成,不是白忙活?
这种隐约的焦虑,像一层薄雾,笼罩在作坊参与者的心头,也飘到了旁观者的眼里。王老五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按兵不动,甚至偶尔还去甘蔗坡地转悠一圈,说几句“长得不错”之类的场面话,但眼底深处那抹看好戏的意味,却藏也藏不住。
林越深知,合作生产最难的不是技术,而是人心,尤其是在缺乏即时回报的初创期。光靠“未来会好”的许诺,难以持久。他必须尽快让参与者,哪怕是部分参与者,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哪怕这好处最初很小。
转机来自制皂坊。经过近一个月的制作和皂化,第一批成熟的肥皂已经可以安全使用。赵婶和李婶将它们从模具中取出,切割成大小一致的方块,足足装满了三个大竹筐!这些肥皂颜色微黄,质地坚硬,散发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味。
林越召集了所有参与制皂坊“投资”(提供原料)和“出工”(记录工分)的村民,在老槐树下,进行第一次小规模的“成果展示与分配”。
三筐肥皂摆在木桌上,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实在。林越拿出了记录工分和原料折算的粗糙账本——那是用木炭写在几块连缀起来的桦树皮上的,虽然简陋,但条目清晰,有当事人按下的手印或画的记号。
“乡亲们,制皂坊第一批肥皂,成了!”林越的声音不高,但清晰有力,“咱们按之前议定的章程来。首先,扣除预留的、用于下一批制作的‘本钱’——也就是相当于总产量两成的肥皂,留存在坊里。”
他让人从筐中数出相应数量的肥皂,放到一边,贴上“坊存”的标签。
“剩下的八成,就是这次可以分配的。”林越拿起账本,“分配按两部分算:一部分是‘料钱’,就是各家提供的油脂、草木灰折算的工分;一部分是‘工钱’,就是赵婶、李婶还有帮忙打杂的人记录的出工工分。”
他开始逐一念诵名字和对应的工分数额,然后按照事先算好的、每十个工分兑换一块肥皂的比例,进行分配。赵婶和李婶作为主要劳力,工分最多,各分得五块肥皂。提供油脂较多的几户,也分到了两三块。即使只提供了少量草木灰、折算工分最少的人家,也至少分到了半块。
当一块块微黄坚实的肥皂被交到对应村民手中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他们摸着手里的肥皂,嗅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味,再看看桌上还剩下的、贴着“坊存”标签的那部分,心中那点疑虑和焦虑,顿时被一种踏实和喜悦取代。
“真分到了!还是这么好、这么匀实的肥皂!”
“比自家瞎做的强多了!”
“留着‘本钱’呢,下回还能有!”
“这工分,还真顶用!”
赵铁柱捧着自家分到的三块肥皂(他提供了些猪油),咧着嘴直笑。孙大膀也喜滋滋的,他家劳力多,在甘蔗田和皂坊都记了工分,这次分到了四块。
更关键的是,那些没有直接参与制皂坊、但同样好奇围观的村民,此刻眼神也热切起来。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被分到了实实在在的人手里,看到了那套“工分”、“本钱”、“分配”的规矩,似乎真的在运转,而且运转得挺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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