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夜,仿佛比别处更深沉几分。霓虹在这里变得吝啬,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蛛网般的窄巷。墙壁斑驳,糊满层层叠叠的广告和褪色的告示,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的油烟、潮气、以及市井生活特有的复杂气息。这里是城市肌理中最顽固、也最混乱的褶皱,高楼大厦的触须延伸至此也变得犹豫。
孙悟空此刻的样子,比街边任何一个流浪汉都要狼狈。运动服沾满干涸的泥浆和汗渍,脸颊凹陷,眼窝深陷,步履蹒跚,每一步都牵动着脏腑深处隐隐的钝痛。法力几乎耗尽,莲藕与石子的灵气也临近枯竭,仅能勉强维持脏腑浊气不再恶化。他急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调息恢复,更需要获取信息——关于天穹的动向,关于紫霞的确切情况,关于这座城市地下世界里,可能存在的、对“异常”和“古物”有所了解的门路。
他踉跄着拐进一条更暗的小巷,背靠着一扇紧闭的、贴着“旺铺招租”的卷帘门,缓缓滑坐在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传来湿气。他闭上眼,将最后一丝灵觉艰难铺开,过滤着周围环境中纷杂的信息流。
巷口外传来醉汉含糊的歌声,远处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楼上夫妻压低的争吵,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探寻”意味的电磁波扫过——是那种伪装成路灯或信号基站的隐蔽监控探头。
天穹的触角,果然也伸到了这里,只是密度远低于新区和紫霞住所周边。这也意味着,这里同样鱼龙混杂,有他们需要监控的目标。
他需要找到一个“中间人”。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消息灵通、且对“非常规”事物有一定接受度(甚至专门经营此类事物)的地头蛇。这种角色在老城区的阴影里,往往比在光鲜亮丽的商业区更容易找到。
他休息了片刻,挣扎着起身,开始像一个真正的、走投无路的落魄者那样,沿着巷子慢慢挪动,目光看似涣散,实则锐利地扫过每一扇门脸,每一个在深夜依旧亮着暧昧灯光或传出异样动静的场所。
棋牌室、无证按摩店、通宵录像厅、卖“古玩”的陋室……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巷子深处一家门面极小、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楣上挂着一个生锈的、仿佛旧式机械齿轮的金属装饰的店铺前。店铺玻璃门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透出暗红色的、仿佛暗房般的光线。更重要的是,他的灵觉捕捉到,那扇门周围的“浊气”流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滞涩感——像是被某种低功率的能量场或符阵轻微干扰过。
就是这里了。
他推门而入。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旧书、机油、灰尘和某种奇异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内逼仄,光线昏暗。靠墙是顶到天花板的旧书架,塞满了各种封面模糊的旧书、杂志和卷宗。另一侧是长条工作台,上面堆满稀奇古怪的零件、工具、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生物化石或奇异矿石的标本。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头发花白杂乱、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正就着台灯用放大镜观察一块黑色石片的老头,头也没抬。
“打烊了。”老头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找‘铁手’。”孙悟空开口,声音同样干涩,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截了当。这是他刚才在巷口从一个匆匆离开的、神色鬼祟的年轻人低声通话中捕捉到的名字。
老头拿放大镜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皮。那是一双与其苍老面容不符的、异常锐利清澈的眼睛,瞳孔在暗红灯光下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他上下打量了孙悟空几秒,目光尤其在孙悟空虽然狼狈却依旧自然挺拔的站姿和那双深邃得异常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找错地方了。”老头垂下眼皮,继续看他的石头。
“东城李家的货,‘信风’平台的后门,还有上个月码头那批‘湿货’的失踪保险……‘铁手’应该对这些有兴趣。”孙悟空平静地说出几个关键词。前两个是从“林海”身份接触过的黑市渠道残留信息里拼凑的模糊传闻,后一个则是结合“狂犬”记忆和昨夜码头所见的大胆推测。他在赌,赌这个“铁手”是消息贩子兼掮客,且与码头那批“特殊货物”失窃案有关联。
老头沉默了片刻,放下放大镜,关掉了台灯。店内只剩下那暗红色的壁灯。
“后边。”他简短地说,指了指书架后面一道不起眼的布帘。
孙悟空掀帘而入。后面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手工绘制的、标注着各种奇怪符号和线条的老城区及部分地下管网地图。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双臂肌肉贲张、左手赫然是一只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精密机械义肢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后,用那只金属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他面容粗犷,一道疤痕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眼神鹰隼般盯着进来的孙悟空。
“你知道的比看起来多,陌生人。”“铁手”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但也很麻烦。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既不是圈里人常见的‘药味’或‘腥气’,也不是官家那些猎狗的‘铜臭’。倒有点像……前几天码头那场乱子后,几个倒霉蛋身上残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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