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天还没亮,黑得像一块泼了墨的布。长白山的凌晨,气温降到了冰点,寒气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知青点里一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胡小虎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睡,或者说,他根本不敢睡。他侧耳听了听,确认周围的人都还在沉睡,才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万胜利。
“胜利,醒醒,该走了。”
万胜利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他也是一夜没合眼,心里又紧张又兴奋。
两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胡小虎把那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别在后腰,用棉袄盖住。万胜利则把两个用油纸包好的粗面馒头和火柴、盐巴等零碎东西塞进一个布袋里,紧紧抱在怀里,握起了长刀。
一切准备就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胡小虎做了个“走”的手势,猫着腰,引领着万胜利,像两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知青点的大门。
外面,浓雾弥漫。五米之外就看不清人影,空气中充满了湿冷的水汽。
这正是胡小虎想要的天气。这么大的雾,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生产队的岗哨设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是一个用木头和茅草搭的简陋棚子。平时有两个民兵轮流值守,防止有人偷跑,也防止野兽进村。
胡小虎拉着万胜利,没有走大路,而是绕到了村子后面,贴着一排排土坯房的墙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外摸去。
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村里的狗很灵,万一哪家的狗叫起来,他们就全完了。
幸运的是,或许是天气太冷,狗都缩在窝里,一路竟平安无事。
两人很快就绕到了村子的边缘,前面就是通往山里的土路。他们不敢停留,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了笼罩着村庄的浓雾里。
直到走出了一里多地,彻底看不见村子的轮廓了,两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呼……呼……”万胜利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粗气,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别停,还没到安全的地方。”胡小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们得尽快进沟,天亮了就容易被发现了。”
两人不敢耽搁,顺着模糊的山路,朝着黑瞎子沟的方向走去。
越往山里走,雾气越重,树林也越加密集。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腐殖土,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会绊到树根或者石头。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人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那些在白天看起来很普通的树木,在浓雾中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小虎,你……你确定是这边吗?”万胜利有点发毛,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
“没错。”胡小虎的声音很肯定。他来之前,已经向队里的一个老猎户请教过几次,虽然没敢说要去黑瞎子沟,但大致的方向和地形,他都记在了心里。
“你看,”他指着地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这石头上有记号,是猎人留下的。顺着这个方向走,没错。”
万胜利看着胡小虎笃定的样子,心里的慌乱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发现,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平时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胡小虎,比自己这个大块头要靠谱得多。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雾气也稍微散了一些,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
他们来到了一道山梁前。山梁下,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两边是陡峭的悬崖,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松树和灌木。一股阴冷的山风从沟里吹出来,带着一股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味道。
这里,就是黑瞎子沟的入口。
站在沟口,万胜利腿肚子有点哆嗦。这地方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传说中的黑熊,会不会就藏在哪棵树后面?
胡小虎也感到了压力。他咽了口唾沫,握紧了后腰的刀柄。
“来都来了,没有回头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被晨雾封锁。
他转过身,面对着深邃的沟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胜利,跟紧我。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自己乱跑。”
“嗯!”万胜利用力地点点头。
胡小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压进肚子里。然后,他吐出一句憋了很久的狠话:
“闯他娘的黑瞎子沟!”
说完,他不再犹豫,第一个迈开步子,顺着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走进了这片未知的、充满危险的禁地。
万胜利紧了紧怀里的布袋,咬着牙,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瞎子沟的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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