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上马,朝着与梁府截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清脆,踏碎了清晨的宁静,也踏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离她远点,赵君无,离那个叫月凉笙的女人远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这本就是最初的计划,有朝一日若登临绝顶,便成全她和霍年州,放她自由。只是没想到,这“成全”的过程,竟会如此…令人不适。
翌日,天光微熹。
凉笙起得比平日稍晚了些。昨夜心绪起伏,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朦胧睡去。她洗漱完毕,换了身素雅的常服,走到院中。清晨的空气清冽,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石桌上,简单的白米粥和两碟清爽的小菜已经摆好,还冒着丝丝热气。凉笙刚坐下,拿起勺子,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轻快由远及近。
霍年州一身朝服未换,显然是刚下朝就直奔梁府而来。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眼神明亮,如同盛满了朝阳,大步流星地走到石桌旁,极其自然地就在凉笙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她面前的清粥小菜,他竟像当年在边城时一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开口:
“阿笙,我也想吃……”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喂我一口好不好?”
凉笙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他眼底的期待和亲昵毫不掩饰,带着一种想要重拾旧时光的迫切。凉笙心头微微一软,随即又涌上一丝无奈和淡淡的羞赧。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勺子放下,语气带着点嗔意:“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她指了指厨房方向,“自己去厨房盛一碗。”
霍年州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酥麻,仿佛又回到了最甜蜜的时光。他立刻应声:“好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脚步轻快地奔向厨房。很快,他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回来了,在凉笙身边的位置坐下,挨得很近。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晨曦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石桌上,光影斑驳。气氛温馨宁静,仿佛昨夜门口的炽热和赵君无冰冷的注视都只是一场梦。
凉笙小口喝着粥,思绪却渐渐飘远。她放下碗,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认真的红晕,看向身边的霍年州,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年州,以后……不许再像昨天那样了。”
他放下筷子,目光坦荡而真诚地迎上她的视线,声音低沉而坚定:“好。阿笙说什么我都答应。”他顿了顿,眼中的情意如磐石般不可动摇,“除了……让我放弃你。”
凉笙的心因他郑重的承诺而微微一颤。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执着让她动容,却也让她必须再次确认彼此的心意和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昨夜未竟的谈话继续下去。
“年州,”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审视未来的冷静,“我昨天说的话,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霍年州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些问题早已在他心中翻来覆去思考了千百遍。他坐直身体,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回道:
“嗯!考虑过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现在的我,只想陪着你,守着你,弥补过去错失的时光。”
“阿娘会同意的。”他语气笃定,带着对母亲玉盈盈的理解和信心,“我会让她明白,你对我意味着什么。若她一时想不通……我会等,会用行动证明我的选择。”
“我愿意陪你远走天涯!”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无论海角天涯,只要在你身边,何处不是家?至于家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我会常写信,若有机会,也会设法让他们知道我的安好。但若真要我选……阿笙,我选你。”
“若北羌再来犯……”霍年州的眉头紧锁,这个问题显然最为沉重,“东辰国并非只有我霍年州一个将军!皇甫国公、司乘将军,甚至新晋的将领,皆可领兵!我会去求陛下,陈明……陈明我已有家室牵挂,无法再担此重任,恳请陛下另派良将!”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无法再担此重任”这几个字,这对于一个以家国为重的将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牺牲和自我否定。
“若陛下执意派我……”他看向凉笙,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恳求与承诺,“阿笙,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在原地空等!我会带你走!这一次,绝不失约!”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誓言般的重量。
凉笙静静地听着,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赤诚与决绝的眼眸。他的每一个回答都掷地有声,每一个承诺都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心上。她相信此刻的霍年州是认真的,他愿意为她放弃荣光、身份、甚至可能背负“不忠”的骂名。
然而,凉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炽热爱恋和山盟海誓轻易冲昏头脑的少女。九年的颠沛流离,看尽了人性的复杂与世事的无常。她学会了在希望中保持清醒,在承诺中看到变数。霍夫人的态度,皇帝的旨意,北疆的战火,甚至霍年州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挣扎和动摇……这些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只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已经微凉的粥,低声道:“快吃吧,粥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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