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声钟响,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京城所有人的心上。
那余音在清晨的薄雾里盘旋不去,带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我与夜君离脸上的从容与慵懒在瞬间褪去,他墨色的瞳孔骤然紧缩,而我,则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正从那钟声传来的方向,天牢,弥漫开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三日,皇城紫宸殿的大门紧闭,天子以“龙体欠安”为由,连罢三日朝会。
紧接着,一向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刑部尚书称病不出,闭门谢客。
整个京城的官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霜笼罩,人人自危。
最诡异的变化,来自天牢。
那座人间炼狱的守卫,一夜之间增岗三倍,铁甲森森,刀枪林立,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坐在民生坊二楼的茶室,透过雕花窗棂,看街市上萧瑟的光景。
百姓不敢公开议论,却都心照不宣地在自家门前挂起了素灯,那昏黄的光点在白日里显得惨淡,仿佛在为某些尚未公布死讯的人提前致哀。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夜君离换了一身低调的青衫潜了进来,他摘下头上的斗笠,眉宇间带着一股罕见的凝重。
往日的他,即便泰山崩于前,眼底也总藏着三分算计与七分自负,可今天,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下沉甸甸的阴霾。
“天机阁在天牢里的两名暗桩,昨夜失联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最后传出的信,只有四个字——‘典狱易主’。”
我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蜜橘,指甲掐入橘皮,清新的柑橘香气瞬间溢满鼻尖,暂时压下了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我闻言,动作未停,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将一瓣饱满的橘肉送入口中,淡淡吐出三个字:“谁接的?”
“一个从未露面的‘代典狱’,档案一片空白,据说是内廷直接任命的。”他顿了顿,补充道,“父皇近半月,未曾召见过东厂提督孙德海。”
我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讽刺。
“那就对了。若是皇帝真被架空,背后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安插一个自己人去换掉本就是走狗的典狱?这新典狱……怕不是天子的人,而是某位等不及的大人物,送进去的一把‘清道夫’。”
话音刚落,一直安静趴在我脚边的阿黄突然发出一声低吼,焦躁地用爪子扒拉我的裙角。
我心中一动,低头看去,只见它嘴边衔着一张被唾液浸湿、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我拈起展开,那分明是从某人的衣袋里匆忙撕下的一个边角,上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戌时开北井,焚尸勿留骨。”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夜君离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纸条上,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他正要开口,我却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反而扬声命人将后院那台许久未用的河灯模具抬了出来,就当着民生坊前越聚越多的人群,开炉熬胶,制灯糊纸。
百姓们围拢过来,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惶恐。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抖着声音问我:“苏先生,这……这灯,还能送到天牢里去吗?我儿子的名,还能写吗?”
我手上动作不停,细致地将一层桐油抹在薄薄的灯纸上,防止它被水浸透。
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周围每一个人都听得真切:“能。只要人心还没死绝,这河灯,就永远不会沉。”
人群瞬间静默。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哭声与祈求声汇成一片。
不到半日,数百盏承载着希望与悲愤的河灯,已在坊前整齐排开,每一盏灯上,都用朱砂写着一个天牢囚犯的名字。
夜君离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阴影里,他看着眼前这壮观又悲怆的一幕,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你在逼他们动手。”
我点了点头,眼底一片冰冷:“等他们怕了,自然会露出破绽。现在最可怕的,不是杀人灭口,而是——销毁所有证据。”
果不其然,入夜之后,两队穿着番子服饰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向北水门,企图将我们放入河中的灯尽数烧毁。
然而他们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我早已安排在那里的、一群从戍边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混乱中,一盏写着“林御史”的河灯挣脱了束缚,顺着湍急的河水直冲而下,竟不偏不倚地卡在了天牢那高耸的排水口铁栅之上。
那昏黄的火光,映着斑驳的墙体,像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座人间地狱。
三更天,阿黄的狂吠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院子。
我披衣而出,只见它正疯狂地扒拉着院墙根下一堆湿漉漉的泥土。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命人取来铁锹,挖开泥土,里面赫然埋着半块被烧得焦黑的竹片,上面用刀刻的几个字,在火光下若隐隐现:“……北井通……地道……达……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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