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更麻烦的东西,是人心。
是夜君离那颗被他亲手剖开,捧到我面前,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心。
第三日清晨,天光刚把窗纸染成灰白,我便被院里一阵压抑的、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
推门而出,一股熟悉的、带着柴火清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院子正中央,那口大铁锅又被端端正正地摆好了,锅盖还掀开一角,正袅袅地往外冒着白烟——汤,竟然已经重新煨上了。
孙掌柜像个门神似的杵在廊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见我出来,脸上那表情比吞了十个苦瓜还复杂:“姑娘,秦王……寅时就来了。”
寅时?那不是鬼都还在梦里打架的时候吗?
“他一个人,亲自添柴点火,就这么守着锅,熬了一个多时辰。”孙掌柜的声音低得像在做贼,“小的想搭把手,他还不让,只说怕吵着您。临走前,他把火势调到最小,又千叮咛万嘱咐,‘莫吵醒她,温着就行’。”
我死死盯着那口兀自升腾着热气的锅,只觉得喉头莫名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个人,从前调兵遣将,一声令下便是千里奔袭,伏尸百万;如今,竟为了这一锅破鸡汤,甘愿在凌晨的寒风里守到天明?
他有病吧!
正腹诽着,阿黄迈着轻快的步子凑到锅边,长长的鼻子在锅沿上嗅了又嗅,竟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沾染的油星。
然后,它抬起头,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狗眼看着我,尾巴还讨好地晃了晃。
那眼神活像在说:“别说,他煮的……还真不赖。”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上了我的脑门。
“谁稀罕他煮的东西!”我恼羞成怒地低喝一声,猛地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可那落回床榻的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比往常慢了不止半拍。
午间书院讲学,底下几个学生趁我喝茶的间隙,交头接耳,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地飘进我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城南的张婆婆,就那个咳了十几年的老病号,昨天求了半碗‘太平羹’回去,喝完当晚就睡了个整觉,今天咳疾竟好了大半!”
“何止啊!东市的王铁匠,他儿子不是前年战死在北疆了嘛。他昨晚梦见他儿子披着金光回来说是来谢恩的,醒来就发现那柄祖传的玄铁锤,自己从角落回到了铁砧上。街坊都说,是清莲先生的汤引了英灵!”
我听得直翻白眼,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神他妈的引了英灵,这帮人想象力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
可我心底却比谁都清楚——这恐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迷信。
这该死的咸鱼系统,奖励机制向来诡异。
当我真正“不在乎”、真正“无所求”时,我随手而为的任何一件事,反而会暗合天道,引动某种不可言说的“势”。
一碗平平无奇的骨头汤本无奇效,可当千人信、万人传,汇聚了无尽的念想与期盼时,它便真的成了“势”。
孙掌柜趁着学生散学,忧心忡忡地凑过来:“姑娘,这风声越来越邪乎了。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就得有人给您立生祠,把您供上神坛了!”
“神坛?”我冷笑一声,眼底寒光一闪,“那就拆了他的庙,砸了我的锅!”
话虽说得狠绝,可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我却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厨房。
借着月光,我掀开锅盖,那股被他精心煨了一早上的浓郁香气,瞬间霸占了我的所有感官。
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汤色已成澄黄,比昨日更加醇厚。
我舀了一碗,没回屋,就那么坐在冰凉的门槛上,一口一口,慢慢喝完。
连碗底最后一点肉眼可见的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正欲吹灯就寝,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夹杂着人声与器皿碰撞的轻响。
孙掌柜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姑娘!不、不好了!外头……外头跪了一大群百姓,乌泱泱的,都捧着陶罐瓦钵,说是……说是要来求‘太平圣汤’回家供奉!”
我怒极反笑:“他们要喝,自己回家熬去!我的院子是菜市场吗!”
我“豁”地推开窗,朝外望去。
月光下,巷口到我院门前,黑压压跪倒一片人影,男女老少皆有,手中捧着的器皿五花八门,却无一人喧哗吵闹,只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的院门。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夜君离从巷口的暗影里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一身低调的玄袍,未带一名侍卫,手里却提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步履沉稳地走到人群之前。
“诸位请回。”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汤每日仅限一锅,今日已分尽。”
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却仍无人肯散去,仿佛跪在这里,就能离神明更近一些。
夜君离忽然转过身,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袖中取出了那束被红绳捆好的、洗得雪白的鸡骨头,高高举起,然后缓缓放入他带来的空桶之中。
他朗声道:“若真信此汤有灵,便记住——它的魂,是苏姑娘啃过的骨头。”
满场死寂。
人群里,有个胆大的老者颤声问道:“敢问王爷……您身份尊贵,为何日日来此,为苏姑娘做这等……这等杂事?”
夜君离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冰冷的篱笆,精准无误地落在我半开的窗棂之上。
那目光深邃如海,却又亮得惊人,仿佛能将我的灵魂都烫穿。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人间烟火,不是用来掌控的,是用来仰望的。”
【叮——检测到宿主“情感共振峰值”!抗拒闭环濒临崩解!】
脑中警报声大作,我猛地将窗户“砰”地一声合上,后背死死抵住窗板,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捂住滚烫的胸口,牙关都在打颤,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绝望的喃喃:
“完了……这咸鱼……快被他架在火上烤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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