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调子哀而不伤,却透着一股物伤其类的凄凉,仿佛在预示着,某个故事即将走到终章。
我的思绪被这胡琴声拉了回来,刚想让车夫快些,离苑那熟悉的红灯笼下却冲出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云袖班的老班主最疼爱的弟子——云袖。
她一头扑在我的车驾前,身后几个梨园弟子也跟着跪倒一片,哭声凄切。
“苏老板!求您救救云袖班!”
老班主昨夜便咽了气。
据说他临终前还死死攥着那把跟了他一辈子的旧胡琴,眼睛望着京城的方向,一口气没上来。
梨园上下哭成一片,云袖跪在灵前,素白孝衣下,手腕上还留着前几日那些爪牙掐出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小桃扶着我下车,又捧着一件褪了色的戏袍进来,声音都在发颤:“姑娘,内务府的人放出话了,明日就要来‘整顿秩序’。说……说若七日内无人承责,便要将云袖班的台子拆了,地皮充公。”
我正歪在暖阁新换的狐皮软垫上,慢悠悠地啃着孙掌柜刚送来的桂花糕,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又不是唱戏的,找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直趴在我脚边打盹的阿黄突然警惕地低吼一声,随即小跑进里间,不过片刻,便叼着一卷泛黄的纸张出来,轻轻放在我手边。
那是一张残缺的乐谱,墨迹晕染,纸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谱上鬼画符般的音律符号错乱不堪,光是看着,就让人胸口发闷,心生烦躁。
是那首《亡国调》的残篇。
几乎是同时,我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
【叮!
检测到以云袖班为中心,汇聚了悲怆、绝望、愤恨的极端负面情绪共振场。】
【奖励:《基础乐理·五音十二律通解》已自动归档至技能栏。】
我捏着那张破谱子,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不由嗤笑一声。
“原来逼良为娼,还能打着礼乐教化的旗号?”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透,我被小桃从被窝里挖起来时,还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顶着一头乱发,懒洋洋地披上外衣,对门外焦急等待的孙掌柜打了个哈欠。
“去,告诉云袖班的人。这班主,本老板暂代七日。”
孙掌柜一愣,随即大喜。
我却竖起一根手指,补充道:“但有条件。从今天起,每天午时三刻,必须给我在后台腾一间最安静的厢房,我要补觉。天塌下来,也不许吵我。”
春社祭典当日,京城万人空巷。
天刚蒙蒙亮,皇家祭坛所在的西山脚下已是车马如龙,挤满了前来观礼的权贵家眷。
今年恰逢皇帝寿辰将至,这场为国祈福的大典办得格外隆重。
我,作为新晋的“云袖班代班主”,自然也被安排了一个“助兴”的席位。
说白了,就是把我塞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凉亭里,当个背景摆设。
祭典的核心,是首席琴台上那道孤高的身影。
叶知秋。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麻长袍,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双盲眼上覆着一条黑布,更显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指尖缠着几不可见的血丝红线,端坐于一张古朴的桐木琴前。
其身后,十六名乐工皆头戴狰狞的青铜面具,手持的乐器,竟都是早已失传的古制式样。
钦天监的官员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宣布:“吉时到!今由太常寺乐正后人叶知秋,领奏上古《韶乐》残章,以通天地,以安社稷!”
我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往新买的软枕上一歪,整个人都陷进了宽大的躺椅里。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旁边坐立不安的阿砚——我从云袖班临时抓来的琴师壮丁。
“阿砚,随便弹点什么催眠曲。我昨晚梦见周公没请我吃饭,今儿得把觉补回来。”
阿砚一脸无奈,却还是认命地拨动了琴弦。
我闭上眼,随口哼起了前世那首烂熟于心的儿歌——《茉莉花》。
调子哼得松松散散,节奏全凭我呼吸的起伏,不成章法,不成曲调,就像晚风掠过竹林,只余下沙沙的声响。
没有人注意到,这懒散随意的调子,竟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与空中某种频率咬合在了一起。
三炷香后,庄严肃穆的《韶乐》奏至高潮。
只听“嘣!嘣!”两声脆响,叶知秋指下的琴弦竟猛然崩断两根!
他整个人如遭重击,猛地向后一仰。
变故陡生!
台下,数名身居高位的白发老臣突然掩面痛哭,更有甚者,竟直接跪倒在地,朝着天空连连叩首,嘶声哭喊着“先祖显灵”!
钦天监的官员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到御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天乐逆冲,百官心神失控!此乃不祥之兆,请陛下速速避让!”
典礼瞬间中断,全场大乱。
我被小桃一把推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只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