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风带着土腥味,卷起地上的浮尘,扑在陈远脸上。
他停在巷口阴影里,离破屋还有十几步远。老藤佝偻着背,独眼死死盯着那个葛衣人。葛衣人脸上堆着笑,笑得卑微,但那笑容像一层糊在脸上的泥,僵硬,不达眼底。
陈远的目光滑过那人的左脚——裤腿有些磨损,鞋底沾着新鲜的黄泥和几点暗色的矿渣。他刚从矿坑那边来。
“这位老哥,”葛衣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就是路过,讨碗水喝。您这眼神……怪吓人的。”
老藤没说话,手里攥着短剑的柄,指节发白。
陈远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葛衣人闻声转头,看见陈远,笑容深了点:“哟,主家回来了?小弟姓吴,行三,都叫我吴三。路过贵地,口渴得紧,叨扰了。”
陈远走到老藤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老藤没动,但独眼里的杀气稍微敛了敛。
“水有,进来吧。”陈远推开破草席门,侧身让开。
吴三连声道谢,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经过陈远身边时,陈远闻到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汗臭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和矿渣粉末上的气味很像,但更鲜活。
屋里,阿草抱着丫妹缩在炕角,看见又进来个生人,脸色更白了。
陈远从破陶罐里舀了半碗水,递给吴三。吴三接过,咕咚咕咚喝干,抹了把嘴:“谢了谢了。这鬼天气,干得冒烟。”
“吴兄打哪来?”陈远在土炕边坐下,看似随意地问。
“城西,给人帮工,挖土方。”吴三把碗放下,也在墙根蹲下,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贝。不像二位,看着……不像干粗活的。”
这话里有钩子。陈远面不改色:“逃难来的,能活命就不错了,哪还挑活计。吴兄在城西哪片干活?听说那边有老矿坑,活好找吗?”
吴三眼皮跳了跳:“矿坑?早废了。现在都是修渠、筑墙的活。怎么,兄弟想找活?”
“随便问问。”陈远笑了笑,“对了,吴兄这脚……”
“嗐,早年摔的,没好利索。”吴三拍了拍左腿,叹气,“干不了重活,只能混口饭吃。”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丫妹偶尔发出的咿呀声,和门外巷子里远远传来的狗吠。
老藤一直站在门边,像一尊石像。陈远知道,他在等信号。只要自己一个眼神,老藤会毫不犹豫地把短剑捅进这个吴三的喉咙。
但陈远没动。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这个吴三到底是谁的人,来干什么。
“吴兄,”陈远忽然开口,“你说你在城西干活,那……见过一种青黑色的石头吗?表面有银丝纹路的。”
吴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快得几乎看不见。但他随即摇头:“石头多了,谁记得清。怎么,兄弟对石头有兴趣?”
“随便问问。”陈远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却锁着吴三的眼睛,“我有个亲戚,前阵子捡了块那样的石头,回来就病了。说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吴三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屋里油灯的火苗晃了晃,墙上影子跟着扭曲。
“不该看的东西?”吴三干笑两声,“这……这话怎么说?石头还能让人看见东西?”
“谁知道呢。”陈远站起身,走到门边,和老藤并肩而立,“也许是石头不干净,也许是……捡石头的地方不干净。吴兄,你说呢?”
吴三慢慢站起来,脸上的卑微笑容一点点褪去,换成一种平静的、没有温度的表情。他看了看陈远,又看了看老藤,最后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盖着茅草的背筐上。
“兄弟,”吴三的声音变了,不再沙哑,而是一种平稳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语调,“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有些地方,不去比去好。有些人……不碰比碰好。”
“多谢提醒。”陈远点头,“但我们总得活。活,就需要钱,需要米,需要一张能走路的照身贴。”
吴三沉默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扔在土炕上。布包散开,里面是五枚品相不错的贝币,还有一小块用叶子包着的、黑乎乎的肉干。
“这些,够你们三天嚼谷。”吴三说,“照身贴的事,别想了。秦法之下,没有空子可钻。三天后,要么自己走,要么……被人抬走。”
“谁抬?”老藤终于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
吴三没回答,只是看着陈远:“你们身上有‘东西’。那东西,有人想要。交出来,也许能换条活路。不交……”他顿了顿,“矿坑底下,最近不太平。总有不知死活的人往里钻,然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赤裸裸的威胁。
陈远笑了:“吴兄这话说的,我们能有什么‘东西’?逃难的,一身破烂而已。”
吴三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也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就祝三位……好运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