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揣着那包阴地蕨回到土巷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
土巷比早上更安静了些,大多数人要么去了市集,要么躲在家里避暑。只有几个光屁股的娃娃在巷子口的泥坑里打滚,身上糊满了黑黄的泥浆。
陈远快步走向“石”的破屋,手指在碰到破草席门的瞬间,顿住了。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他走时明明嘱咐阿草别开门。而且,门闩的位置不对——不是从里面闩死的状态,像是被人从外面轻轻带上的。
陈远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他左手缓缓抽出后腰的短剑,右手轻轻推开门。
屋里光线昏暗,但能看清土炕上没有人。背筐还在墙角,盖子半开着。地上……有一小摊水渍,还有半个模糊的小脚印,是丫妹的。
“阿草?”陈远压低声音。
没有回应。
他闪身进屋,短剑横在身前,眼睛快速扫过每个角落。土炕下,墙角,干草堆……都没人。
心往下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陈远猛地转身,剑尖对准门口。
破草席被掀开,阿草抱着丫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看见陈远手里的剑,她吓了一跳,随即快步进来,反手将门掩上。
“你去哪了?”陈远收剑,声音里压着火气。
“我……我听见外头有娃娃哭,像是饿的,就……”阿草声音发颤,把丫妹放到炕上。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哭过。“开门看了一眼,就隔壁那家的娃,饿得站不稳……我、我掰了半块饼给他……”
陈远看向墙角背筐,里面装干粮的皮囊果然敞开着,最后半块粟米饼没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可能有眼线?”陈远盯着她,“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想抓我们的把柄?”
阿草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土炕上:“我……我就是看那娃娃,想起丫妹……远哥,我错了。”
陈远看着她的眼泪,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散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能怪她吗?阿草才多大?这一路跟着他,没吃过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夜踏实觉,还要时刻担惊受怕。看见饿肚子的孩子,她心软,错了吗?
“罢了。”陈远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包阴地蕨,“收好。这是止血生肌的草药,老藤和你身上的伤都能用。省着点。”
阿草抹了抹眼泪,接过草药包,低声问:“远哥,钱……有法子吗?”
陈远没回答。他把市集上的见闻和老藤的发现简单说了,最后道:“秦法太严,明面上的路子走不通。老藤在城西发现些门道,但风险太大。我在想……也许可以试试从那些买药、问卜的人身上下手。”
“怎么下手?”
“装神弄鬼。”陈远扯了扯嘴角,“秦人重鬼神,也重实利。如果我能‘看出’他们身上的隐疾,或者‘点破’他们遇到的麻烦,或许有人愿意花钱买一句‘指点’。”
阿草睁大眼睛:“远哥你真能看出来?”
“不能。”陈远摇头,“但市集上那些卖假药的、算卦的,十有八九也是蒙。他们能蒙,我为什么不能?而且……”他摸了摸怀里的时痕珏,“我有这个。”
时痕珏对“异常波动”敏感,虽然对普通人疾病没用,但如果有人身上带着奇怪的“东西”,或者接触过“异常”场所,或许能感应到蛛丝马迹。再结合【基础毒素与草药辨识】的知识,以及他观察人的眼力,未必不能唬住一些人。
这法子卑劣,但生死关头,顾不得了。
“远哥,”阿草忽然想起什么,“早上你走后,有个老婆婆在门口转悠,像是想进来又不敢。我问她,她说……说这屋子‘不干净’,前头住的人‘沾了脏东西’。”
“脏东西?”陈远皱眉,“她说具体了吗?”
“没说,就摇头,嘴里念叨着什么‘黑水’、‘影子’……”阿草努力回忆,“哦对了,她还说,‘石’被抓走前那几天,半夜总有人敲门,开门又没人。还有,他在屋里自言自语,说‘看见了’、‘不该看’……”
陈远心念电转。敲门没人?自言自语?看见了不该看的?
难道“石”不是因为“怠工”被抓,而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人灭口,伪装成抓去服徭役?
“那老婆婆还说了什么?住哪?”
“住巷子南头,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的就是。”
陈远看了眼天色,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左右。“你在这待着,我出去一趟。记住,这次谁来都别开门,哪怕外头天塌了。”
阿草用力点头。
陈远再次出门,这次直奔巷子南头。果然有棵歪脖子枣树,树下坐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婆婆,正眯着眼搓麻绳。
陈远走过去,蹲下身,学着老藤教他的土话:“婆婆,讨碗水喝。”
老婆婆抬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没说话,指了指屋里一个破陶罐。
陈远舀了半碗浑浊的水,慢慢喝着,状似随意地问:“婆婆,听说北头那屋子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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