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蔡甸城里的炸药排查还没结束。陈武蹲在十字街口,看着士兵用铁钎,夜哨初逢探敌锋拨开地砖下的土块,昨夜战斗留下的血渍已被晨露冲淡,只在墙角留下几缕暗红痕迹。他刚把城楼上缴获的大刀捆好,就见一个士兵捧着半块炸开的炸药跑过来,脸色发白:“营长,这炸药里掺了碎铁片,跟咱们之前见的不一样——炸开了能崩出十几步远,专伤人和牲口!”
陈武接过炸药块,指尖蹭到上面粗糙的药粉,心里一沉。这不是吴佩孚嫡系部队常用的炸药,倒像是山匪才会用的土法子——把碎铁、碎石混进炸药里,杀伤力虽杂,却最适合偷袭。他刚要让人把这事报给聂明远,就见紫薇从城隍庙方向快步走来,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陈营长,师长让你立刻去北门粮库,说是黄陂那边有新动静。”
两人赶到粮库时,聂明远正站在粮囤旁,手里捏着斥候送来的情报,眉头拧成了疙瘩。粮库的木架上还堆着昨夜从百姓家转移来的粮袋,几个运输队的村民正蹲在地上吃早饭,见聂明远脸色不对,都识趣地放低了声音。
“黄陂的残部没守着县城,往西北撤了。”聂明远把情报递给陈武,声音压得很低,“斥候跟着痕迹追到鸡公山脚下,看到他们跟黑风寨的人碰了面——两拨人凑在一起,往武汉城郊的方向去了。”
陈武看完情报,手里的炸药块差点掉在地上:“他们真勾结上了?那黑风寨不是专抢商队吗,怎么敢跟正规军合流?”
“为了钱。”紫薇在一旁补充,手里还抱着那个昨夜救下的孩子——孩子叫小石头,今早醒了就黏着她,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昨天审俘虏时问出来,吴佩孚给了黑风寨两千块大洋,还答应打下武汉后,让他们在城郊划块地当地盘。这群土匪眼里只有银子,哪管什么军阀不军阀。”
聂明远蹲下身,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孩子怯生生地往紫薇怀里缩了缩,却偷偷抬眼打量他。聂明远的目光软了软,又很快沉下来:“黑风寨最擅长夜袭,黄陂残部又熟悉我们的布防,这两拨人凑在一起,比吴佩孚的两个旅还难缠。南昌的援军后天才能到,这两天我们得守住粮库和兵工厂,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他刚说完,就见夏先生背着工具箱匆匆赶来,眼镜上沾着露水,手里举着一枚迫击炮炮弹,老远就喊:“聂师长!有发现!”夏先生跑到近前,把炮弹放在粮囤上,指着弹尾的刻痕说:“这是昨天从蔡甸城楼上拆下来的,弹尾的螺纹跟我们兵工厂的迫击炮对得上——也就是说,他们能用我们的炮,打我们的弹!”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汉阳兵工厂的迫击炮是去年才仿制的新家伙,弹药一直是自己生产,要是敌军能挪用,前线的火力优势就没了一半。聂明远拿起炮弹,指尖划过弹尾的刻痕,突然想起什么:“夏先生,能从炮弹上看出他们有多少门迫击炮吗?”
“至少三门。”夏先生推了推眼镜,从工具箱里掏出卡尺量了量弹体,“这炮弹的铜壳是新铸的,边缘还有毛刺,应该是最近半个月才造的——吴佩孚的兵工厂早被我们打残了,这炮弹十有八九是黑风寨从别处抢来的,或是找土作坊铸的,数量肯定不多,但够他们偷袭用了。”
聂明远点点头,站起身对着陈武说:“你带第一营的两个连,去武汉城郊的三道岗设卡,那里是鸡公山到武汉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记住,只守不攻,看到敌军就放信号弹,等援军到了再合歼他们。”
“是!”陈武刚要转身,聂明远又叫住他:“让士兵多带些煤油和火把,黑风寨的人怕火,夜里遇到偷袭就点火把,能逼他们退回去。”
陈武领命离开后,聂明远看着夏先生:“兵工厂那边,能不能先停了迫击炮炮弹的生产?改成造手榴弹,咱们近战用。”
“不行。”夏先生摇头,语气急了些,“手榴弹的产量跟不上,前线现在最缺的就是远程火力。我有个法子——把炮弹的引信改短,咱们自己用的时候提前装引信,敌军就算抢了炮弹,没短引信也用不了。就是得让工人加加班,两天内肯定能改完。”
“辛苦你了。”聂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工人轮流歇,别熬坏了身子——兵工厂离不开你。”
夏先生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黄牙:“只要能守住武汉,我就是三天不睡觉也成!”说罢,他背着工具箱又匆匆往兵工厂赶,晨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竟比粮仓旁的木架还挺拔。
紫薇抱着小石头,看着夏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轻声说:“师长,咱们现在人手不够——陈营长带走了两个连,兵工厂要守,粮库要守,武汉城里还要留兵,要是黑风寨分两路偷袭,咱们怕是顾不过来。”
聂明远看向粮库外的长江,江面上有几艘民船正往这边划,船头插着革命军的红旗——是赵刚从武汉调过来的运输队,船上装着新的绷带和粮食。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让赵委员把城郊的担架队和运输队组织起来,编两个‘民防队’,每个队配十个士兵,教他们用土枪和大刀。百姓们愿意跟着咱们守武汉,咱们不能让他们白出力,也得让他们有自保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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