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街后巷的那座院子，改头换面只用了几天。
门脸上方，挂着一块崭新的黑漆木匾，上面是赵秀才亲笔题写的——“青云书院”。
俗是俗了点，但寓意好，平步青云嘛，家长们就吃这一套。
招生那天，一大早巷子口就围满了人，但大多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没几个真敢上前的。
“不要钱的学堂？哪有这种好事，怕不是要把娃儿骗进去卖了！”
“就是，我可听说了，有些黑心肝的，专挑半大孩子下手！”
议论声中，李东来带着几个账房先生，不慌不忙地在书院门口搬出一张长桌。
把那份“助学契约”往那一拍。
李东来示意账房先生大声宣读上面的条款。
起初，人群还吵吵嚷嚷，可听着听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账房先生清亮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凡入学堂者，束修、笔墨、午食，分文不取……”
“……学成后，若无意科举，可入宁氏名下铺面、工坊做工，以偿学资……”
“……若有志科举，书院将倾力资助，直至金榜题名。待其入仕得俸，再行偿还……”
人群静默了片刻，随即像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凉水，瞬间炸开了！
“啥？不收钱还管饭？以后干活还债？”
一个壮汉挤到最前面，嗓门洪亮：“去宁家铺子当伙计？真的假的？我可听说了，宁家铺子的伙计，一个月工钱八百文，还管吃住！”
“哎哟我的娘咧！这哪里是读书，这分明是给娃找了个铁饭碗啊！”
这话点醒了所有人！
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家长们瞬间疯了，一个个跟见了血的狼似的，抱着自家孩子就往里冲，生怕去晚了就没名额了。
“让我家娃先进去！我家娃聪明！”
“滚开！别挤我家二蛋！”
赵秀才端坐在正堂里，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吵吵嚷嚷的人群，既激动又头疼。
他原以为能招个二三十人，便算开了个好头，哪成想，这才一上午，登记的名册就写满了一百多号人！
……
宁意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
“世子爷，这人是不是太多了？”
李东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急匆匆跑上楼，“咱们这院子倒是装得下，可先生不够啊。”
“不够就招。”宁意淡定得很，“容城里不得志的童生、老秀才多得是。”
“你去贴榜，就说青云书院招揽教习，薪俸从优。”
“让赵先生只管带那几个读书的好苗子，算是尖子班。”
“剩下的，分出启蒙班、算术班，让新招来的先生们带。”
“是。”
“还有，告诉下面负责登记的人，咱们第一期，名额有限，只招一百五十人。”
“是！”李东来得了准话，心里顿时有了底，转身又匆匆下楼去安排了。
宁意倚着栏杆，看着楼下那个被家长和孩子们围得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却又满脸红光的赵秀才，心里没有半分愧疚。
反而生出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只要大饼画得够圆，连赵秀才这种清高了一辈子的读书人，也能心甘情愿地连轴转，甚至还乐在其中。
这大概就是资本家的快乐吧。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强子拿着一封信走了上来。
“爷，京城来的信。送信的家丁送到咱府里了，李管家不敢耽搁，想着您今儿个在学堂这边，就派人给您送过来了。”
“好强子，晚上奖励你大鸡腿！”
强子嘿嘿笑，将信往宁意跟前又送了送。
宁意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张牙舞爪的字迹，就知道是她那个便宜老爹写的。
宁意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拆开信，快速地读了起来。
“吾儿意儿亲启：闻汝再夺案首，荣登童生之列，为父心甚慰，喜不自胜！汝母亦然。想我宁家，终有麒麟儿，光耀门楣，指日可待也！”
可以可以，老爹这彩虹屁，虽迟但到。
麒麟儿都用上了，看来是真高兴坏了。
宁意看得直想笑，仿佛能看到他爹叉着腰仰天大笑的模样。
她继续往下看。
“京中诸事顺遂，勿念。汝只需安心备考，全力冲刺院试，争取再下一城，为我宁家夺得‘小三元’之美誉！”
哈，老登这是对她有着蜜汁自信啊。
宁意继续往下看，看到了信的末尾。
“……为父们等你凯旋而归。”
宁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又把那句话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为……父……们？
们？
这个“们”字，像一个晴天霹雳，在她脑子里炸开。
宁意觉得自己小脑都有些萎缩了。
“们”，是复数的意思。
“为父们”，就是“我们这些做父亲的”。
我们……这些……父亲？
宁意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离奇的念头。
第一个念头：我爹他……出柜了？他跟哪个男人好上了，还一起把我当儿子养？不对，这时代不兴这个啊！
第二个念头：我娘……改嫁了？她找了个新丈夫，把我爹给踹了？
然后我爹为了家庭和谐，忍辱负重，跟那个新后爹一起，共同承担起抚养我的重任。并称“为父们”？
可我近四十了啊……我不需要被扶养了啊？！
卧槽，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我娘那么爱我爹，怎么可能！
宁意拿着那封信，风中凌乱。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到底……到底是什么情况？
京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拿着那封薄薄的信纸，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世子爷？您怎么了？”强子看着宁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宁意缓缓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困惑，喃喃自语道：
“我……我好像……多了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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