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婆觉得自己的手真碍事。
满是老茧的指尖沾着石灰,卡着刮刀,刮得墙面“沙沙”响。
突然,“咯噔”一声闷响。
不是石头,也不是砖块棱角。
她扔了刮刀,用指甲抠。
湿软的腻子混着雨水往下掉,指缝里糊满泥灰,凉飕飕的。
终于,一块半月形的硬物被抠了出来。
入手微温,带着股焦糊气,像是被火燎过。
她不识字,可骨片上深刻的笔画,烫得她心怦怦跳。
这东西不该在这儿——皇城禁苑的冷灶房墙里。
直觉告诉她,这是要命的东西,像蝼蚁撞见雷霆,腿都软了。
她飞快环顾四周,雨幕沉沉,只有风声。
可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后背发凉。
她把骨片塞进宽大的袖口,用裹着破布的腕子死死压住,像藏了颗要炸的火种。
那夜,墙皮婆没合眼。
梦里乱糟糟的。
一群士卒站在她漏雨的杂役房门口,甲胄破洞,露着发黑的伤口,面目模糊。
他们不说话,只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风雨声里,齐刷刷的声音炸响在脑子里:“你说没人看见,可你摸到了。”
她猛地惊醒,冷汗把里衣浸得透湿,袖中的骨片硌得腕骨生疼。
天没亮,她拿定了主意。
清晨,她佝偻着背,推着厨余废料往宫城偏门走。
漕帮老妪已经等在那儿,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没说话。
递烂菜叶时,她手指一动,用油纸裹好的骨片悄没声滑进菜袋。
老妪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恢复麻木,慢悠悠扛起袋子走了。
骨片几经转手,最终放在了苏晏的书案上。
苏晏指尖刚碰到刻痕,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窜遍全身。
耳边突然响起凄厉的风雪声,一个嘶哑的男声吼着:“西岭伏兵距关三十里,为何不进?!为何不进!”
紧接着是马蹄声——不是冲锋,是调头远去,把孤城和将士扔在了风雪里。
声音散了,苏晏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翻过骨片,上面的字和嘶吼对上了:“……东隘无援,第七日夜火起自西岭”。
不是通敌,是弃守!
是故意的,见死不救!
谁在销毁罪证?谁能让伏兵按兵不动?
答案直指龙椅。
苏晏没迟疑,立刻召来地听僧。
那僧人耳朵大得耷拉到肩头,脸瘦得只剩皮包骨。
“地听僧,”
苏晏声音冷得像冰,“去护城河沿岸,听水流的震动。查宫里西北角,有没有人烧东西——不是木柴,是竹简或骨头。”
地听僧双手合十,领命而去。
接下来三天,苏晏像没事人一样。
直到第三夜,地听僧悄悄回来,脸色凝重:“大人,每晚子时,宫城西北角有水纹爆裂声。细碎得很,是竹简或骨头被火烧裂的响。”
果然在销毁誓骨。
苏晏不动声色,叫来灰袍客,低声吩咐了几句。
次日,“最后一块誓骨藏在南郊义庄”的消息,在京城地下传开了。还附了路线图,“不小心”落到了御史台暗探手里。
朝廷反应极快。
当晚,御史台、大理寺的官员带着禁军,把南郊义庄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亮如白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到了城南。
而苏晏,已经带着精锐,潜到了礼部档案库外墙下。
这里藏着所有盟约典籍,防卫森严。
他的目标不是正门,是一道不起眼的排水暗沟。
按照老陈给的暗记,他在沟壁砖石接缝处摸了摸——有个极小的凹槽,糙糙的,是当年的记号。
他轻轻一按一推,砖石“咔哒”一声陷进去,露出一道缝隙。
他把一枚陶埙监听器塞了进去。
这东西像块碎瓦片,沾着泥,埋好后谁也发现不了。
吹特定音律就能共振,能听清墙那边的声音。
就在苏晏以为一切顺利时,变故来了。
一个宫里的下级官吏,嘴唇上留着疤——当年因言获罪被“封唇”,说话漏风,干脆不再开口。
他负责打包宫中废弃药渣。
这天深夜,他把一张小纸条卷成细卷,塞进空心药草根,混进了废料堆。
纸条送到苏晏手里,上面是炭笔写的小字,笔画抖得厉害,,笔画抖得厉害,却很工整:“典籍库夹层有双层墙,藏着盟约正本。钥匙在冯十三姨那儿,她不会交。”
冯十三姨,永宁坊的主人,背景神秘,手眼通天。
苏晏看着纸条,想了很久。
直接找她,跟送羊入虎口没区别。
他没动,反而下了道命令:在永宁坊外广场,设一座“亡名祭坛”,摆上笔墨黄纸,让百姓写冤屈。
消息一出,来的人挤破了头。
三天时间,木架上贴满了黄纸。
数千张冤状在风里猎猎响,像一片招魂幡。
苏晏让人拓印下来,连夜制成数丈长的画卷,题名《民声录》。
画卷制成的当夜,冯十三姨派人送来一只暗红漆盒,上面雕着缠枝莲,摸起来滑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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