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心跳骤急,忙接过油布卷,小心翼翼展开。
借夕阳余晖,他瞳孔骤然收缩。
油布中所裹,竟是一套远较此前所见更为详尽、精准的军驿密道图!
图上不仅有五姓村地下所有通道,更以朱砂标出十二年前沧澜边关几处关键布防点!
苏晏脑中轰然作响。
这……这是父亲当年以“兴修水利,备荒备战”为名,密建的“备荒通道”!
此事极为机密,除父亲最核心几名亲信,绝无外人知晓。
而小灯笼……这无父无母的孤儿,莫非是……当年林府旧仆之后?
他未及理清这惊人情由,身后不远处传来拄杖触地之声。
吴瞎子不知何时跟来,他望着气息愈微的小灯笼,声沉而悲:“苏大人,孩子将不行了。
他闹着来此,要的非是生路,是想让这些路……能被该记之人,铭记。”
那一夜,苏晏于省过院彻夜未眠。
他将密图仔细整理,将所有涉军事布防部分尽数剥离,以蜡封存,列为最高机密。
所余那些纯粹关乎水利、民生的通道脉络,他连夜交予彭半仙,令其即刻纳入《共约田章》修订版中。
这些通道,将成为清丈田亩后,重新规划水系、泽被全村的关键。
翌日清晨,小灯笼已陷高烧昏迷,口中胡言乱语。
苏晏守于其侧,知他大限已至。
弥留之际,少年竟奇迹般清醒片刻,他抓住苏晏衣角,以最后气力言道,想听毕《犁心录》末段。
吴瞎子被请来。
老人未立,而是双膝跪坐冰冷床前,如为一忠诚魂灵送行。
他未弹琴,只以近乎吟唱之声,轻歌道:
“……有个哑巴提灯笼,走过黑渠九百重;他不说一个字,不说一句话,可全村都晓得他的忠……”
歌未毕,小灯笼紧绷的身躯忽地松弛,唇角似带一丝难察笑意,呼吸,永止。
苏晏握着他渐冷的手,久久未放。
窗外,淅沥雨声不知何时再起,仿佛天地同悲。
亦在那一刻,他脑海中那相伴许久的金手指,那冰冷提示音,彻底沉寂。
然在完全消逝前,它留下的最后余韵,化作檐下滴水般的三字,于他心头反复回响:“接着走。”
小灯笼之死,如石投死水,于五姓村激起短暂而深刻的涟漪。
村民感念他舍身探路,又为《犁心录》故事所动,对苏晏的抵触消解大半。
然此般平静,却透着一股诡谲。
尤以五姓村几位族长为甚,自那日庙会后便闭门不出,村中再未闻其咆哮叱骂。
这死般沉寂,较任何叫嚣更令苏晏不安。
他知,风暴未过,只是在积蓄更猛烈的力量。
他为小灯笼备下一口薄棺,欲为这无亲无故的少年办一场体面葬礼。
然,就在下葬前夜,当苏晏再验棺木时,他的面色,于刹那间凝如寒霜。
一种较发现密图时更深的寒意,顺其脊骨,缓缓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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