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寒气刺骨。
紫宸门外,官员们候朝。宫灯在风中摇晃,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柳玿站在御史队列里,袖中的奏书已被冷汗浸湿。他收紧手指,却止不住轻颤。
这不是普通谏言,是他与苏晏推演十日的棋局。
今天,该落子了。
昨夜三更,他还在烛下核对三州屯田账册残卷。当看到裴元昭堂弟裴元庆的名字时,他呼吸一窒——
名下田产超千顷,纳税竟不足百石。更可怕的是册页角落那行朱笔小字:这些田,原是沧澜盟约后北迁军户的公产。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苏晏那句富者不税,贫者偿赋背后,是怎样一张吞噬国脉的巨网。
朔风凛冽,他却汗湿重衣。这封奏书一递,他要面对的不是裴元昭一人,而是整个勋贵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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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上,地龙烧得暖,气氛却冰冷。
户部尚书陈衍甫率先出列:陛下,南漕未至,北境边饷已欠三月。再不清查隐田,臣恐边关生变。
龙椅上,皇帝手指轻敲扶手,面无表情。
柳玿深吸一口气,越班而出:臣附议陈尚书。请陛下下旨清丈天下田亩,以正赋役,安军心!
裴元昭身后的武将面露不屑。清丈田亩?岂是七品御史说动就能动的?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清流领袖崔明远颤巍巍起身:老臣附议。清丈田亩利国利民,老臣愿亲领此任。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崔阁老最重士绅体面,今日竟要自剜肉血?
裴元昭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一旦清丈开始,当年他们私吞北迁军户屯田的旧账,必被翻出。而经办此事的,正是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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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钟响,裴元昭拂袖而去。
暖轿里,他沉声道:回府,召集所有司官,立刻!
密室中,他摔碎玉蝉:柳玿背后定有高人!崔明远突然倒戈,必有蹊跷!沈砚!
阴影中的沈砚心头一紧:卑职在。
动用所有暗桩,彻查柳玿一月来所有往来,务必挖出主使!此事若不能阻,我等皆无宁日!
沈砚躬身领命,退下时后背冰凉。
袖中那张黑簿抄录页像烙铁灼心。他比谁都清楚,裴元昭说的就是苏晏。
与其等死,不如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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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砚潜入苏晏居所。
他掏出厚厚册子,双手奉上,声音嘶哑:这是兵部《京畿庄田备案总册》副本。
但他们另立了,专录侵占的军屯、隐匿的私产。仅京畿,瞒报良田就不下二十万顷!
苏晏抬眼:你想要什么?
沈砚咬牙:我要活命,也要前程。
苏晏接过册子:记住了,你的前程,从今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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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瑶光公主府。
《春山行旅图》在铜盆中化为灰烬。此画去岁送入宫中,山路上七转,暗指七位参与沧澜议和的大臣。
父皇近来频频翻阅旧画,她感到了危险。
她唤来宫女:把这个荷包混入赏赐,送到崔明远府上。
荷包上金线绣的祥云纹,长短间隔暗藏密语:可联柳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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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都察院墙上贴出匿名揭帖。
详述某功臣之后私占屯田,勾结驿丞倒卖军粮。细节精确到仓号、马匹烙印。
裴元昭看到抄本大怒,下令严查泄密。
他却不知,这是苏晏授意沈砚伪造的诱饵——真的部分乱人耳目,假的部分指向他的政敌。
果然,次日兵部门前,两位裴派官员当街互相攻讦,争相推卸监管失职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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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楼雅间,苏晏临窗而立,看着楼下闹剧,唇角微扬。
不必我动手,你们自会撕开彼此伤口。
风吹动桌上一张草图——《清丈启动路线推演》。朱线延伸的第一个终点,正是雁门道。
苏晏卷起草图。京城喧嚣只是序曲,真正的雷霆,将在雁门道炸响。
皇帝的朱批应该已在路上。他望向窗外,天色将明。
那支出京的队伍,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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