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可知道昨晚贡院外面,有个书生跪了一夜?”
她一开口就是地道的评书腔,声音清亮,“他说:‘我不求功名,只求一句公道。’”
台下立刻安静了。
她娓娓道来,把苏晏说成是忠良之后,为查边政弊案隐姓埋名十年,反被权臣打压、试卷被无理黜落的悲情英雄。
她给他加了曲折身世,添了血泪冤情。在最关键的地方,她模仿着苏晏可能有的声音,念出那句:“文章若可焚,真理便无骨!”
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寂静。有人攥紧拳头,有人偷偷抹泪。
一个年轻书生猛地站起来,声音发抖:“这样的忠义之士,居然中不了榜?还有天理吗!”
第二天一早,京城的风向彻底变了。
大街小巷,茶馆酒楼,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甚至摇头晃脑地背诵:“屯田之弊,起于庙堂一念之私!”
连不识字的孩子们,都蹦跳着唱起新编的童谣:“婺州秀才不怕死,一篇策论撼天子!”
紫禁城,文华殿侧厢。
崔明远“啪”地摔了茶杯,瓷片四溅。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
一个内侍颤抖着递上一份粗糙的传抄本。
上面不仅印着《论边政虚耗》全文,连他亲笔批的“妄议国策,动摇军心”八个红字也在上面,刺眼极了。
文末那句“文章若可焚,真理便无骨”被人特意放大,像战书,又像诅咒。
崔明远瞳孔一缩,手指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在贡院时,苏晏低着头,轻声说:“大人今天若烧了学生的文章,请先问问自己,是不是……也在烧自己的良心。”
他当时只觉得是书生的狂话,现在这话却传遍全城,成了人人传诵的预言!
“狂妄!放肆!”他咬牙下令,“传令六扇门,全城搜捕苏晏!活的要抓,死的也要!”
但这道命令还没出门,就被司礼监裴元昭的人截下了。
裴元昭坐在昏暗的书房里,摩挲着那份传抄本,嘴角带笑。
烛光在他脸上跳动,半明半暗。
“有趣。”
他轻声说,“一篇本该埋进土里的文章,自己长腿跑了出来,还掀起这么大浪……这苏晏,比我想的还会搅浑水,更懂人心啊。”
他不在乎文章是真是假,他在乎的是——谁看了会热血沸腾?谁看了会坐不住?
密报说,清流柳玿已经联名上书,要查北境的账了……很好,这些浮出来的人,都要记下来。
他提起朱笔,在那本黑册子上“苏晏”名字后面,添上一行小字:“婺州籍,言行激烈,善蛊惑,需重点关注。”
然后轻轻笑了:“棋子都动起来了……猎人,才刚刚开始布网。”
深夜,城西破败的土地庙里,只有一点烛光在晃。
苏晏借着光,摊开刚画好的《屯田亏空流向图》。
十三道密报终于汇齐:无数条红线从北境八个卫所蜿蜒而出,穿过复杂环节,最后都指向朝中三位重臣名下的田庄和货栈。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提笔,在图下轻轻写下一行小字:“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这时,窗外传来三声轻叩,像夜枭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云娘闪身进来,带着寒气。
她快速关好门,压低声音:“公主府的画师按计划做了,摹本藏进了《春江图》夹层,过几天就能随贡品送进宫。”
苏晏静静听着,没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呼吸变轻,像在听远方朝堂的动静。
良久,他忽然睁眼,眼里只剩冷静和决断。
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很有力:“棋子都落下了……现在就看,这潭浑水里,哪条鱼先跳出来。”
远处,钟鼓楼传来五更的鼓声,一声接一声,敲破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皇城深处,一座寂静的宫殿里,瑶光公主独自坐在画室。面前的画纸上,墨迹未干。
案头的烛火,忽然轻轻晃了一下,火苗拉长又恢复——像是在回应这座帝都某处,刚刚燃起的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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