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的袖口还沾着礼部档案房的灰,指节发麻,像是刚从狗洞里抽出手时蹭到了铁锈。她没去拍,也没理,只把那块刻着“辛卯年腊月十七”的木牌塞进裙褶最深处,抬脚就往龙船走。
观灯夜宴已经开始,金丝灯笼悬得比往年低,照得江面浮光跃金,也照得御案前那盘贡果格外鲜艳。萧绝坐在主位,手搭在龙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青铜兽首——那是他等得不耐烦的信号。
姜晚没直接过去,而是拐去膳监处,拎起三碟果子就走。小太监追出来喊:“娘娘,这还没验毒呢!”
“我亲自验。”她头也不回,“上次你们验完,金丝雀还能活蹦乱跳地唱歌吗?”
话音刚落,那边果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扑腾声。
一只通体金黄的雀儿正啄食案角蜜桃,忽然翅膀一僵,直挺挺栽进酒壶里,溅起半杯琥珀色的液体。
全场静了一瞬。
接着是尖叫、推搡、打翻杯盏的噼啪声。侍女慌忙去捞鸟,结果手一抖,整壶酒泼在了地毯上,洇出一圈诡异的青痕。
姜晚眼皮一跳。
不是单纯的鹤顶红。
这颜色,是混了解药后的反应——蚀骨香的解药遇毒会泛甜腥,而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正是她体内每月发作时才会闻到的味道。
有人想让萧绝活着中毒。
她不动声色端起自己那杯未启封的酒,脚步微晃,像是被人群挤得站不稳,顺势撞向御案。手腕一翻,两盏交错,轻巧得连风都没惊动。
萧绝垂眸,看见她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低声说:“鹤顶红掺了解药,要你活着中毒。”
他没应声,反而抬手,将换过的那杯酒缓缓端起。
满堂文武屏息凝神。
他凝视杯中倒影,忽然笑了下,仰头饮下半盏。
酒液滑过喉结,他放下杯,淡淡道:“冷了,撤了吧。”
没人敢动。
他知道这是假动作。姜晚早就在杯底涂了中和剂,那酒喝下去,顶多让人打个嗝。可这一口,是演给藏在暗处的人看的——你放毒,我照喝,但我还活着,而且清醒得很。
歌舞重新响起,琵琶声掩住心跳。
姜晚坐回轮椅,手心却开始发凉。蚀骨香因接触双重毒素而隐隐躁动,指尖像被冰针扎着。她咬住后槽牙,不动声色把手缩进袖子里搓了搓。
萧绝起身离席,没召大臣议事,也没去追查毒源,只是走到她身后,伸手握住轮椅扶手。
“走。”他说。
她没问去哪儿。
他知道她知道。
两人穿廊过殿,避开主道,专挑偏僻宫巷。月光斜切过飞檐,照见他推轮椅的手背青筋微起,指节修长有力,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行至一处无人拐角,他的手指忽然在扶手青铜环扣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姜晚感觉到椅背内侧有机关松动。
“天工坊改的?”他问。
“嗯。”她点头,“六矢连弩,射程百步,够埋伏半条甬道。”
他低笑:“比你还准?”
“至少不会射歪到自己人屁股上。”她冷笑,“上次围猎,谢沉舟尊臀中箭,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
萧绝没反驳,反而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要是今晚有人来冷宫,记得先放三支,别心疼弹药。”
“你真信会有第二波?”
“太后不会只投一次毒。”他直起身,继续推着她往前走,“她要的不是我死,是让我失控——最好当众发疯,咬人、毁物、砍妃子,然后名正言顺地废帝立傀。”
姜晚嗤笑:“那你刚才喝那半杯,岂不是正合她意?”
“所以我只喝半杯。”他语气平静,“剩下那半,是用来引蛇出洞的。”
她眯眼:“你留了证据?”
他没答,只从袖中抽出一枚细如发丝的铜钉,放在掌心。
钉尾刻着半个狼头纹。
“从酒壶底抠下来的。”他说,“和你在冷宫陶罐里找到的那个,是一对。”
姜晚盯着那枚铜钉,忽然觉得脊背发寒。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下毒。
这是早就埋好的局,连标记都用上了“烛阴”内部的密令方式。
有人在宫里,和太后里应外合。
而且职位不低。
她正要开口,忽觉轮椅微微一震。
萧绝停下了。
前方巷口,一道黑影静静立着,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
是送夜点的宫人。
可这时间,这地点,这路线——全都不对。
姜晚的手悄悄摸向袖中暗匣。
萧绝却先她一步上前,接过托盘,掀开红绸。
一碟桂花糕,三颗莲蓉丸,还有一盅热腾腾的参汤。
“谁让你送来的?”他问。
“慈宁宫……太后娘娘说,陛下今日辛苦,特命奴才送来暖胃。”
姜晚冷笑:“她倒是贴心,怕我们饿着。”
萧绝低头看着那盅汤,忽然伸手,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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