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铜钱还在转,一圈,又一圈,像是被谁在看不见的地方拨弄着机关。姜晚盯着那枚青幽幽的铜片,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陶罐缺角——这破罐子装过毒菜、埋过密信、还曾当夜壶使过,眼下倒成了她和千劫楼之间唯一的联络器。
她抬眼看向萧绝。他正低头凝视那个紫檀小匣,指节泛白,像攥着一块烧红的铁。
“北境要出事了。”她先开口,声音压得低,却脆得像块刚炸好的麻花。
他没抬头,“你罐子里那玩意儿,比更漏还准。”
“它要是能报时辰,我早拿去当贡品献上去了。”她撇嘴,“现在它说,再不烧点东西祭天,咱们就得被人祭了。”
萧绝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缓缓滑到案上的紫檀匣,“那就烧。”
他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从龙案暗格取出一卷金丝缠封的玉册,封皮烫着九条盘龙,正是宗庙供奉的正统玉牒。他走到铜炉前,抽出腰间短刃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封签上,金线应声而断。
火折子一点,焰苗舔上玉牒边缘。
“朕不是谁的儿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砖地上,“朕是大雍的皇帝。”
火焰腾起,映得他半边脸通红,另半边沉在阴影里。姜晚站在原地没动,只悄悄把手探进袖袋,摸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银片——冷宫种菜时顺手炼的隔热夹层,本来打算用来偷烤红薯不烫手,如今派上了更大用场。
火势渐旺,焦味弥漫。
就在萧绝背身凝视火焰的刹那,姜晚动了。她侧身半步,借整理陶罐遮掩身形,右手闪电般探出,从燃烧边缘撕下一块不足掌心大的残角,迅速用银片裹住,塞进衣襟内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呼吸都没乱半分。
她刚收手,萧绝忽然轻笑一声。
“偷东西,要罚。”
姜晚心头一跳,面上不动,“陛下在审贼?”
“贼都进屋了,还问我在不在家?”他转过身,玄袍未整,领口微敞,眼里布满血丝,唇角却扬着,“这残牒……烫吗?”
“不如您心里那把火烫。”她垂眸,“毕竟烧的是您的出身证明。”
“出身?”他嗤笑,“我登基那天就烧过一次生辰八字,写了个‘萧’字贴门上,从此就是萧家人。”
“那会儿您洁癖还没犯吧?”她瞥他一眼,“听说您烧完纸非得洗手三遍,连指甲缝都刷秃了。”
“那是怕沾灰。”他走近几步,一手撑在龙案边,将她圈在臂弯里,“现在嘛……脏东西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不动,“比如我这种?”
“比如你这种。”他点头,另一只手竟真的伸进她衣襟。
姜晚猛地绷紧肌肉,“您这是搜身还是揩油?”
“找证据。”他手指在内袋处一顿,却没有掏出来,“找到了也不拿走——留着给你垫底。”
她愣住,“您不怕我哪天拿它掀桌子?”
“怕。”他收回手,退开一步,“但我更怕你没牌可打。”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里只剩铜炉中噼啪作响的火舌。
姜晚忽然转身走向龙案,“既然您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假装整理案台,实则目光飞快扫过摊开的地图——北境全境图,雁门关赫然标着朱砂红点,位置与她破译的蛮族突袭路线完全重合。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已经知道了,而且早就布防。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手里那块残牒价值骤降,也意味着萧绝不打算瞒她。
正欲抽身,窗外传来四更末鼓。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淡淡酒气。
她猛地回头,萧绝已立于屏风旁,手里拎着个青瓷酒壶,嘴角挂着几分醉意般的笑意。
“喝一口?”他晃了晃壶,“压惊。”
“您这酒白天泡过药渣,晚上兑过井水,喝多了容易梦游拔人毒菜。”她皱眉。
“那你今晚别种新苗就行。”他拧开壶盖递来。
姜晚犹豫一秒,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直冲喉咙,呛得她眼角发酸。
他盯着她咽下的动作,忽道:“下次想看什么,直接来拿。”
“我要是拿走您的命呢?”她抹了把嘴。
“那你得活得比我久。”他接过空壶,转身吹灭烛火,“天快亮了,该上朝了。”
黑暗瞬间吞没房间,唯有铜炉中余烬闪着微光。
姜晚站在原地,手按在陶罐上,能感觉到那枚铜钱仍在缓缓转动,频率却变了,像是某种新的指令正在激活。
她刚想开口,萧绝忽然停下脚步。
“对了。”他背对着她,声音低了几分,“昨夜你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她警觉。
“你说……”他顿了顿,“‘这届皇帝不行,得换’。”
姜晚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那是反讽!”
“嗯。”他应得敷衍,“下次反讽,记得小声点。”
说完,他推门而出,靴底踩过青砖,发出清脆声响。
姜晚独自站在黑暗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人演暴君演太久,连幽默感都带杀气。”
她摸了摸藏残牒的位置,确认稳妥后,又翻开地图一角,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雁门关的红点——朱砂未干,是刚标记不久。
说明部署仍在调整。
她正想着,陶罐突然剧烈震动,铜钱猛地停转,指向北方。
紧接着,罐底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像是机关解锁。
她掀开底层夹板,发现原本放铜钱的位置,多了一小片折叠的油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条隐秘山路,尽头是个三角形标记,旁边写着两个小字:**接应**。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千劫楼的标记方式。
这是她三年前在南疆任务时,和旧部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窗外已有宫人提灯巡值的声音靠近。
她迅速将油纸塞回夹层,扣紧陶罐,吹灭最后一缕火星。
晨光尚未破晓,御书房陷入死寂。
她靠在案边,听见自己心跳一声比一声急。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萧绝。
这步伐轻巧,落地无声,像是刻意放慢的试探。
姜晚屏住呼吸,手已摸向袖中匕首。
门缝底下,一片枯叶缓缓推进来,叶脉上刻着三个极小的字:
雀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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