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指尖刚触到那层泛起的金纹,银面便如退潮般迅速冷却,印记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眯了眯眼,把税银塞进怀里暖着,顺手从陶罐夹层摸出半截蜡烛和火折子——这玩意儿还是上次偷御膳房糯米糕时顺来的,本打算点灯看账,结果全用在了填肚子上。
现在倒派上正用场了。
她咬牙划亮火折,蜡烛“噗”地燃起一豆小光,映得密室四壁微微晃动。借着这点微光,她低头一看,怀里的税银又开始发烫,金纹缓缓浮现,这次比刚才清晰多了: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北境军报延三日投库,戊七位代录”。
“好家伙,还敢替朝廷记假账?”她冷笑一声,赶紧掏出炭条,在袖袋内衬上飞快描摹。写完还不放心,又对着烛火烘了烘银锭,确认文字没遗漏,这才把税银塞进种菜用的旧陶罐里——这罐子陪她种过毒豌豆、埋过铜钉、藏过银票,如今再装个密报,也算物尽其用。
刚盖上罐口,头顶“咔”地一声轻响,门锁机关竟自己松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黑影已破风而入,袖中寒光一闪,一支短箭擦着她耳际掠过,“夺”地钉进墙缝,箭尾嗡嗡震颤。
姜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把陶罐往腋下一夹,抱着胳膊冷笑:“陛下今儿巡库,带弓不带灯,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萧绝站在门口,玄袍未整,领口微敞,像是刚从哪个暖阁匆匆赶来。他抬手拔下墙上短箭,箭尖沾了点血——不知是他手上的,还是她耳朵被风刃刮破的。
他拿箭尖挑开她领口,动作粗得像要撕布,却偏偏避开了颈侧大脉。姜晚垂眸一瞥,见箭杆侧面刻着几个小字:“千劫楼急件”。
心头猛地一跳。
千劫楼是皇帝直属暗探网,外臣听都没听过。这支箭若是急件传讯,那刚才那一射,根本不是杀她,而是送信。
她立刻换上一副讥诮脸:“怎么,现在连递消息都改行当刺客了?下次不如直接往我脑门上钉个纸条,写‘姜妃收’更省事。”
萧绝没答话,反倒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蹭到她发丝,低声道:“你在这儿烤银子,是想孵出只金凤凰?”
“孵不出,但能扒出几块遮羞布。”她往后一缩,顺势把陶罐往阴影里推了半寸,“比如有人把北境军报送迟了三天,还让‘戊七位’代为登记——这要是战时,边关将士可就饿着肚子打仗了。”
萧绝眼神微动,目光扫过桌上空荡荡的银堆,又落回她脸上:“密报呢?”
“烧了。”她面不改色,“太烫手,不敢留。”
“哦?”他轻笑一声,忽然抬手将染血的箭尖抵在她唇上,“那你刚才画了半天,是在练字?”
姜晚偏头避开,舌尖不小心舔到一点血腥味,眉头一皱:“陛下若真关心军情,不如去查查谁在户部玩狸猫换太子。总盯着一个冷宫出身的妃子,不怕人说您心眼比针鼻还小?”
“心眼小?”他收回箭,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了擦,“朕可是把你从池子里捞上来的人。你说我图啥?”
这话问得暧昧,语气却冷得像冰。姜晚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还在池水里踹他下水的事——那时候他还笑她糯米糕噎成河豚脸,转头就能拿着带血的箭指着她嘴。
这男人翻脸比翻书快,温柔起来像哄媳妇,狠辣起来连自己都砍。
她不动声色地抱紧陶罐,假装瑟缩了一下:“冷。”
萧绝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转身就走,临出门前撂下一句:“密卷烧了,朕当没看见。”
脚步声渐远,走廊重归寂静。
姜晚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远处更鼓响起,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陶罐,手指轻轻摩挲罐身缺角——那里曾被她摔过一次,后来补都没补,就这么歪歪扭扭用了三年。
就像她现在做的事,明面上漏洞百出,实则步步为营。
她知道萧绝不信她烧了密报。但他放她一马,说明他也需要这条线索浮出水面——只是不能由他亲手掀。
“戊七位……”她喃喃念着,脑子里闪过户部库房的编号布局,“阴契·戊七·坎位”,又是这个“戊七”。
上回在冷宫陶罐底发现这串刻痕时,她还以为是前朝遗留的暗桩接头记号。现在看来,它根本就是一条贯穿户部与北境的洗钱通道。
而负责“代录”的那位主事大人,怕是早就被人喂饱了银子。
她正琢磨着怎么顺藤摸瓜,忽然察觉罐底有点异样。掀开内衬一看,原来那枚黄字级暗桩的铜钱不知何时滑了出来,正卡在陶罐夹层缝隙里,孔道内的“归巢”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金属光泽。
她指尖一顿。
这钱是萧绝让人“恰好”掉在她脚边的。他若真想灭口,不会给她捡的机会;若想试探,也不会用千劫楼的密令箭当信使。
唯一的解释是——他在下一盘棋,而她这颗子,必须走得够狠、够准,才能撬动真正的棋眼。
“行吧。”她把铜钱重新塞回去,吹灭蜡烛,“你想演暴君,我就陪你演到底。”
她抱着陶罐走出密室,门在身后自动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走廊尽头传来巡防太监的脚步声,她立刻换上一副恹恹的表情,拖着步子迎上去,嘴里还嘟囔着:“哎哟累死我了,陛下非让我来核对去年腊月的炭耗单子……这鬼地方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太监见是新晋的姜妃,连忙躬身让路。她摆摆手,慢悠悠走过拐角,一进暗廊,脚步立马利落起来。
回到昭阳宫偏殿,她把陶罐搁在案上,揭开盖子,取出那块带密文的税银,又从妆匣底层摸出一瓶醋液。轻轻一抹,银面再次泛金,字迹重现。
她盯着“戊七位”三字,忽然笑了。
第二天早朝散后,户部一位穿青袍的主事独自离宫,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步履匆匆地往西市方向去了。
姜晚坐在窗边喝茶,远远瞧见那背影,慢悠悠嗑了颗瓜子,吐壳时笑道:“谢沉舟昨儿箭法终于准了一回——总算没射中自己屁股。”
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道黑影,窗棂轻轻一震,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来,正好盖住案上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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