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离开“忘忧酒肆”后,并未在常乐坊过多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面在风中微微晃动的酒幌。他与随从穿行于熙攘的街巷,步伐看似从容,脑中却在飞速运转,将方才那短暂的会面,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反复咀嚼、剖析。
那个自称叶铮的掌柜,比他预想中更为年轻,也更为……棘手。
不是那种张扬外露的锋芒,而是一种内敛的、深不见底的平静。面对试探,他不卑不亢;回答尖锐问题,他举重若轻;尤其是那句“黎明破晓,万物待兴”,以及对于“执掌乾坤者”的论断,其眼界格局,绝非寻常隐士或失意文人所能企及。更不用说,那口感独特、工艺显然非同寻常的“忘忧酒”。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却又处处透着不凡。
回到秦王府,房玄龄径直前往书房。李世民正在与长孙无忌商议着什么,见他进来,两人都停下了话语。
“如何?”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直接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那个青衣客的身影,这几日如同一根细刺,扎在他的心头,不致命,却时时提醒着他那场胜利背后潜藏的不确定性。
房玄龄躬身一礼,神色凝重:“殿下,臣见到了那人。他自称叶铮,是那家‘忘忧酒肆’的掌柜。”
“叶铮……”李世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看向房玄龄,“玄龄,观其人如何?”
房玄龄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缓缓道:“其人年岁不过弱冠,容貌清俊,气质……澄澈而深邃,宛如古井,难以测度。臣借品酒之名与之交谈,其言谈举止,从容不迫,应对之间,滴水不漏。”
他详细复述了与叶铮的对话,尤其是关于“乱世盛世”与“执掌乾坤者”那一段。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听完,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吞吐天地之志,囊括四海之心……各安其位,各尽其才……”李世民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眼神锐利,“好大的口气,好高的眼界!一个市井酒肆的掌柜,能说出这等话来?”
长孙无忌抚须沉吟道:“此话确实非同一般。若非身负经天纬地之才而故作惊人之语,便是……其身份背景,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玄龄,你可探出他的底细?师承何处?籍贯何方?”
房玄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臣旁敲侧击,皆被他轻描淡写化解。只言是山野之人,为求安身立命于此。其来历,如同其如何出现在玄武门一般,成谜。”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却照不透几人眉宇间的凝重。
“他认出你了吗?”李世民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房玄龄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道:“臣观其神色,始终平静,似乎……并未识破臣之身份。但此人心思深沉,臣也不敢断言。”
“他认出来了。”李世民却语气笃定,他转过身,目光如炬,“若非认出你房玄龄,他一个寻常商贾,怎会与初次见面的客人谈论什么‘执掌乾坤者’?他是在借你之口,向本王传递他的存在,他的……价值。”
李世民的话,让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是一怔,随即恍然。细细想来,确实如此。那叶铮的言行,看似被动应答,实则处处主动,引导着谈话的方向。
“此子,心机深沉啊。”长孙无忌叹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
“不是心机,是自信。”李世民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间小小的酒肆,“他自信他的才能,值得本王重视,值得本王亲自去请。所以,他不急,他在等。”
“那殿下的意思是……”房玄龄试探着问。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那个青色身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起初的错愕与忌惮,在听了房玄龄的回报后,渐渐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隐约的、如同发现璞玉般的兴奋所取代。
如此人才,若能为己所用……
若其真有经世之才,却因猜忌而错过,岂非憾事?
若其心怀叵测,留在市井,更是隐患。
“继续查,但要换个方式。”李世民做出了决断,“不必再暗中窥探,也不必再派属官试探。他不是在等吗?那本王,就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暂且将此事压下,对外不再追查青衣客。本王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至于这‘忘忧酒肆’……暂且留意即可。”
“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齐声应道。他们都明白,殿下这是要引蛇出洞,或者说,是在给双方一个缓冲和相互评估的时间。
……
秦王府的追查似乎戛然而止,围绕在“忘忧酒肆”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也在一夜之间减少了许多。
叶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先生,坊口那俩卖杂货的,今天没来。”劈柴的汉子在清晨打扫时低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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