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事变后的长安城,仿佛一头受创的巨兽,在短暂的死寂后,陷入了某种焦躁不安的骚动。皇城之内,血腥气尚未散尽,新一轮的清洗与封赏便已紧锣密鼓地展开。而在那巍峨宫墙之外,寻常坊市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如同夏日暴雨前低垂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市井小民或许说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敏锐的求生本能,已让他们下意识地收敛了言行,连街头的叫卖声,似乎都比往日低了几分。
秦王府,如今虽未更名,但谁都清楚,这里已是帝国实际上的权力中枢。往来奔走的官吏神色匆匆,传递着来自太极宫和各处衙门的指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与兴奋的奇异气息。
书房内,李世民已褪去了那身沾染血污的玄甲,换上了一袭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锐利。他面前的书案上,堆积着如山的文书,关乎军政,关乎人事,关乎稳定眼下这混乱的局势。
然而,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其中一份简短的报告上轻轻敲击着。那是关于清晨玄武门楼上那个青衣人的初步调查结果。
“南城方向……”李世民低声重复着报告上的关键词,眼神锐利如鹰,“几家店铺,几个更夫,都说似乎见过一个青衫人影,形色匆匆,但追查下去,要么语焉不详,要么线索中断。就像……就像一滴水汇入了河流,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抬起头,看向肃立一旁的亲卫统领,也是他的心腹之一,李安远。
“安远,你怎么看?”
李安远身材魁梧,面容坚毅,此刻却眉头紧锁,显然也对此事感到棘手:“殿下,此人出现得蹊跷,消失得更是诡异。玄武门当时戒备森严,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登上那处门楼的?事后又能在我等眼皮底下从容离去……若非身怀绝顶的轻身功夫,便是……对皇城禁卫换防、路径暗哨都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宫里的人?或是,某位兄弟留下的暗棋?”
“末将不敢妄断。”李安远低头道,“但此人身手、心智,绝非寻常之辈。其目的更是难测,若为行刺,当时机会绝佳;若为示好,为何不现身表明身份?仅仅远远一礼,便飘然远去,实在令人费解。”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份报告。那青衣人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从容不迫的一礼,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不是一个刺客的眼神,也不是一个阴谋家的眼神,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
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在刚刚经历了一场颠覆乾坤的巨变后,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是扫清一切明暗障碍,而不是这样一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谜团。
“继续查。”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扩大范围,不要只局限于南城。长安一百零八坊,给本王细细地筛!重点排查那些近期出现的、行为异常的、或有特殊能力的陌生人。另外……”
他顿了顿,手指在报告上重重一点:“查一查,近来长安城中,可有什么新近崛起,或是名声不显却有些特殊之处的场所?比如……酒肆、茶楼、客栈,甚至是药铺、工匠坊。此人气度不凡,纵是隐居市井,也绝非凡俗,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是!末将明白!”李安远凛然应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李世民独自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秦王府内忙碌的景象,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院墙,投向了那座依旧笼罩在血色余晖中的太极宫,投向了那座庞大而纷繁的长安城。
“青衣客……你究竟是谁?意欲何为?”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忌惮与好奇的复杂情绪。
……
常乐坊,“忘忧酒肆”。
时近正午,酒肆已然开门营业。与外面世界的紧张氛围不同,这里似乎自成一方天地,依旧保持着那份难得的安宁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酒香。
几张桌子已经坐了些熟客。有穿着粗布短打、显然是刚下工打算喝两杯解乏的力夫;有身着洗得发白长衫、边小口啜饮边看着手中书卷的落魄文人;也有几个看似寻常、但眼神偶尔交汇间流露出精悍之气的军汉——他们是北衙禁军中低阶的士卒,因叶铮偶尔提供的、效果极佳的金疮药而成了这里的常客。
叶铮依旧坐在柜台后,手里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看得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波都与他无关。只有当客人招呼,或是新客进门时,他才会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而略显疏离的笑容,点头致意。
跑堂的伙计灵巧地穿梭于桌椅之间,添酒、上菜、与熟客寒暄几句,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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