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杖击声一下比一下沉重,如同敲在朱由校心上的重锤。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幼将自己抱在怀中、悉心呵护的客妈妈,在庭院中那冰冷的刑凳上痛苦挣扎,鲜血渐渐染红了衣裳,而自己却被死死地架住,动弹不得。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疯狂地向四周投去求救的目光,看到的,却是王国的懦弱低头,是宋晋等人的噤若寒蝉,是姚进忠的得意狞笑,更是西李那副冷漠如冰、欣赏着这一切的侧脸。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而坚定的小手轻轻握住了。
朱由校回头,看到的是自己九岁的弟弟——朱由检。
他看到由检对着他,再次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但是朱由校还是忍不住求着朱由检道:“五弟,你主意多,快救救客巴巴!不然她会被李娘娘打死的!”
这一刻,朱由检有点犹豫了,如果自己出面就是在铤而走险。他同样在西李膝下抚养,深知这个女人的性情有多么严苛和睚眦必报。
自己本就一直在跟她周旋,如果今日公然忤逆她的立威的事,等于是在拿自己未来数年的安危,甚至身家性命做赌注!一旦失败,自己所要面对的打压,将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他看着大哥那张写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脸,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来到这个世界,若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无法庇护,那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将是一个笑话!
眼看那浸水的竹板就要再次落下,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没办法,只能行此险招了!
他快步走到大哥朱由校身边,紧紧抓住他那冰冷的手,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急促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飞快地在他耳边说道:
“大哥!你听我说,你直接对着乾清宫跪下高哭并说皇祖!父王!孙孩儿有罪!孙儿愧对圣人教诲,愧对皇家法度!”
“再对着李娘娘说:我朝定制,宫中乳母保姆,皆由司礼监下辖之礼仪房选派、登记在册!其赏罚黜陟,皆有定制!敢问,这位客氏,今日所犯何罪?可曾有司礼监掌印或秉笔大人们的勘核定罪文书?可曾有丝毫违逆宫规之处?如今就因衣角一点无心之失,便要在皇长孙的院中,行此重刑,血溅当场!”
“此事若传扬出去,外廷会如何非议东宫家法不严?百姓会如何议论我天家刻薄寡恩?最要紧的是——前日里,皇祖才刚刚下旨,说御苑中的一棵老松,因照料不周,枯萎了些许枝叶,便将二十四衙门好几个管事太监都申斥了一番,言道草木亦有灵,不可轻忽!”
“如今,一棵树的枝叶,尚得皇祖如此垂怜。而孩儿身边一位自幼服侍、情同生母的乳母,竟因一点墨渍,就要被打得血肉模糊,生死不知!这岂不是说,在娘娘您的眼中,我身边人的性命,竟还不如御苑里的一棵树金贵吗?!”
“此举,将皇祖的仁心置于何地?!将我天家的体面、将司礼监的法度,又置于何地?!”
“到时候李娘娘定会顾忌一二,不敢再打客嬷嬷的!”
朱由校有点犹豫道:“可是,五弟...”
朱由检见他怕了,赶紧劝道:“大哥别可是了!今天就只有你可以救客嬷嬷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时竟没能完全领会其中的深意。
但眼见客氏又挨了一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朱由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
他一咬牙,心一横,猛地挣脱开架着他的王国和宋晋,学着朱由检所说,“噗通”一声,朝着门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只是这第一次演戏,业务实在是太不熟练。他磕磕绊绊,嗓音因为紧张和悲愤而显得格外沙哑尖利:
“皇祖……父王……孙儿,孩儿……不孝!有罪!”
他磕了一个头,脑子飞速回忆着弟弟的话,梗着脖子,回头冲着西李喊道:“李……李娘娘!你凭什么打我嬷嬷!宫里的乳母……都是司礼监管的!你有文书吗?你就打人……”
这话喊得毫无章法,东一句西一句,远不如朱由检心中设想的那般流畅有力。
西李先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随即听着他那颠三倒四的质问,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鄙夷的冷笑。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甚至懒得搭话,只是对旁边的姚进忠使了个眼色。
姚进忠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元孙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司礼监是何等地方?岂是您能挂在嘴边的?再说了,娘娘这是在自家院里,教训一个失职的奴婢,立立规矩,这也碍着司礼监的大人们了?您可别听信什么人的挑唆,胡言乱语啊!”
一句话,就将朱由校的行为定性成了孩童胡闹,轻松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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