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眼前这群因遭受天灾而变得茫然无措、只求一顿饱饭的匠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知道,他要给这些人的,绝不仅仅是一口饭,而是一份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甚至改变这个时代的事业!
安抚了宋有福等几位匠人代表,让他们先去偏厅休息用饭后,朱由检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几位庄子管事。他的问题,也从专业的技术层面,转向了更宏观的庄园经营。
“李安伴伴,还有几位管事!”
朱由检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更重了几分。
“我想知道,咱们这三处庄子上,佃户们的生计,具体是个什么光景?”
他心里清楚,中国自古便是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模式,理论上家家户户都应该能自给自足。但他更想知道,在这灾荒连年的末世背景下,理论与现实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李安躬身示意,由顺义庄的一位姓周的老管事上前回答。这位周管事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裂口,显然是田间地头的老手。
周管事搓了搓手,用带着浓重顺义口音的官话,恭敬地回道:“回李小爷。咱们顺义庄,都是实在的庄稼人,指着地里刨食。一户佃户,按人丁大小,分个二三十亩地不等。年景好的时候,交了租子,剩下的嚼用,勉强能撑到下个收成。”
“可说到织布...”
周管事面露难色,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如今能自家纺纱织布的人家,是越来越少了。”
“哦?这是为何?”朱由检追问道。
“回小爷”
这次开口的是武清庄的钱管事,他脑子更活络,说得也更清楚:“原因有三。其一,是没家伙事儿。一套纺车加一架织机,置办下来得小半两银子,对于遭了灾的人家,这是要命钱。荒年里,别说置办,就是原来有的人家,也都拆了当柴火烧,或是贱卖换粮食了。”
“其二,是没空闲。男的下地,从早忙到晚,伺候庄稼。家里的婆娘,除了做饭、带娃、喂猪、养鸡,还得下地帮手,除草、拾粪、送饭,脚不沾地。也就入了冬,农闲了,才有功夫拾掇下纺车织机。可真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油灯都点不起几回,哪有力气织布?”
“最要紧的是其三”
李安此时接过话头,做了一个总结性的补充:“不划算。如今市面上什么都贵,就人力不值钱。一户人家,自己种棉花,再费上几个月的功夫纺纱织布,辛辛苦苦织出几匹土布来,拿到市集上,还卖不上价钱,除去本钱和功夫,根本没多少赚头。”
宛平庄的管事也连连点头附和:“李公公说得是!如今庄户们都学精了,与其费那劲,还不如多种几分地的粮食,或是让婆娘们出去给人做些缝缝补补的短工,赚回来的铜板,直接去市集上扯几尺布回来,省心省力,算下来还更合算。所以啊,这男耕女织的老话,在咱们这,早就成了空谈。如今多数人家,都是男耕,女的也跟着下地,家里是不织了。”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朱由检脑海中对小农经济的刻板印象。他原以为家家户户都会织布,自己作坊生产的布需要和无数个家庭小作坊竞争。现在他才明白,在商品经济的冲击和天灾的摧残下,传统的自给自足模式已经开始瓦解。
生产正在向更专业的群体集中。
普通的农户,已经从生产者兼消费者,逐渐退化成了纯粹的消费者。他们放弃了低效率的家庭纺织,转而依赖市场供应。
这对朱由检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将要建立的纺织作坊,面对的不是一个分散、难以攻克的全民皆兵的市场,而是一个需求巨大、但供给效率低下的蓝海市场。
他的竞争对手,不是千千万万个佃户家的织机,而是那些同样采用作坊模式生产,但技术、管理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的同行,以及那些靠着信息差和物流优势赚取暴利的布商。
“我明白了。”
朱由检缓缓点头,心中最后一块拼图也已归位。他看着眼前的管事们,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织出比市面上更便宜、或是更好的布,庄子上的佃户们,甚至周围村镇的百姓,都会愿意花钱来买,对吗?”
“那是自然!”
钱管事立刻答道:“小爷,您是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布,不仅贵,还经常缺货。那些布商坏得很,一到换季或是年节,就囤货抬价。咱们要是自己有布庄,价格公道,别说佃户们,怕是十里八乡的人都得跑来买!”
朱由检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如果自己以后能组装一个完整的商业闭环就好了,利用特权,低成本甚至无成本地获取土地;利用天灾,低成本地招募技术工人和劳动力;利用技术革新,降低生产成本;最后,利用庄园这个封闭但庞大的内部市场,完成产品的初步销售和资本回笼,再逐步向外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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