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日,司礼监秉笔兼署理掌印太监卢受的心情,可以说是如沐春风,好不快活。
想他卢受,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便入了宫,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内侍,一步步熬到了今日的地位,其中艰辛,自不必与外人道。他曾有幸在内书堂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也粗通些文墨,这在内廷之中,便已算是难得的“才学”了。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他得蒙赏识,进了文书房任掌房。这文书房,又称制敕房,乃是专门负责撰拟诏旨、诰敕等重要文书的所在,其地位之要紧,不言而喻。若能在此处当差,再有幸入了皇爷的法眼,那下一步,便是平步青云,进入权倾内廷的司礼监,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他卢受便是时来运转!也不知是哪路神佛保佑,竟真的被皇爷看重了去,前些日子,皇爷竟亲自下旨,升他为乾清宫近侍,着他时刻侍奉在圣驾左右!
这可是天大的机遇啊!能近距离侍奉皇爷,便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博取圣心,赢得信任。只要能得了皇爷的真心信赖,那将来晋升司礼监掌印,执掌内廷大权,那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因此,卢受近来是越发地小心谨慎,也越发地耳聪目明。他深知,要想在这深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便要时刻掌握宫中的风吹草动,洞悉各方势力的消长变化。
这一日,他正在启祥宫外殿候着。虽然他名义上是乾清宫近侍,但乾清宫自那场大火之后,皇爷便一直未曾迁回,如今这启祥宫,便是事实上的“乾清宫”了。自然,皇爷在哪儿,他卢受便得跟到哪儿。
他正百无聊赖地琢磨着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忽见他手底下平日里十分机灵的一个徒子徒孙,名唤小德子的,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卢受听着听着,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渐渐地睁大了,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
“哦?竟有此事?”他低声问道。
小德子连连点头,又补充了几句宫中关于五皇孙朱由检是“妖孽转世”的流言细节。
卢受听罢,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流言,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甚至会波及到东宫的安稳,乃至整个朝局的平衡。
而这,恰恰是他卢受可以“一展身手”的机会!
他挥手让小德子退下,自己则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向暖阁内走去。
今日,皇后娘娘去了仁圣李太后宫中侍奉,皇爷百无聊赖,便又召了郑贵妃前来启祥宫伴驾。此刻,皇爷正伏在案上,兴致勃勃地画着一幅山水画,郑贵妃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研墨奉茶,红袖添香,一派温馨和谐的景象。
卢受轻手轻脚地走进暖阁,先是对着万历皇帝和郑贵妃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口称:“奴才卢受,叩见皇爷,皇爷万岁万万岁!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万历皇帝正画到兴头上,被打断了兴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但见是卢受,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卢受也不起身,就这么跪在地上,等到万历皇帝画完一笔,放下手中的狼毫,拿起一旁的汗巾擦拭额头上的微汗时,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启禀皇爷,奴才……奴才今日听闻宫中有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事关皇家体面,奴才不敢隐瞒,特来向皇爷禀报。”
“哦?什么闲言碎语,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万历皇帝呷了一口郑贵妃递上来的香茗,漫不经心地问道。
卢受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郑贵妃,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将宫中流传的关于五皇孙朱由检是“妖孽转世”的谣言,添油加醋,却又说得合情合理地向万历皇帝禀报了一遍。
他禀报完毕,又立刻叩首道:“皇爷,奴才以为,五殿下乃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其聪慧伶俐,乃是天经地义,是承了皇爷您的圣德恩泽!怎会是什么‘妖孽’?这分明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散布谣言,意图混淆视听,玷污皇孙清誉,其心可诛!奴才窃以为,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他们如此污蔑五殿下,其真实目的,恐怕是想借此攻讦东宫,进而动摇国本!此等行径,分明是在公然侮辱圣德,挑战皇威!奴才听闻此事,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故而斗胆,赶紧前来向皇爷禀明,恳请圣上明察!”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慷慨激昂,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又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攻讦东宫,动摇国本”这个敏感的话题上,同时还不忘拍一下万历皇帝的马屁,说污蔑皇孙便是“侮辱圣德”。
万历皇帝的头脑,在接收到卢受这一番话后,飞速地运转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案上敲击着,眼神也变得越发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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