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得越发和善可亲。
小秦儿毕竟年龄小,见李进忠这么好说话,瞬间好奇地问道,“老爹您在惜薪司当差,这宫里头怕是没少走动吧?见识也广。您说,这偌大的紫禁城,哪个去处最是风光?哪个去处,又最是不好待?”
他这话,问得有些孩童般的天真了,却也藏着几分想多了解些宫中门道的心思。
那太监闻言,嘿嘿一笑,将最后一个水桶稳稳当当地放好,才直起身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嗨,小哥儿,这风光不风光的,还不是看各宫主子的造化?主子得脸,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抬头挺胸,走路都带风。若说不好待嘛在这红墙里头,哪个位置上的人,心里头没点难处呢?就是皇爷,日理万机,怕是也有他的烦恼不是?”
他这话说的圆滑,滴水不漏,既没得罪人,也没透露什么实质性的信息。
小秦儿听了,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他又想起一事,便道:“我听我们宫里的彩儿姐姐说,早些年宫里用水,可没像现在这般,时常要人催着才送来。是不是如今各宫的主子都多了,这用水也跟着吃紧了?”
李进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不是嘛!这宫里头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咱们惜薪司,人手就那么多,水车也就那几辆,再怎么使劲,也总有力所不逮的时候。不过小哥儿放心,咱们也是尽力办差,断不敢故意短了各位主子娘娘的用度。”
小秦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的那点拘谨和陌生感,也在这笑声中消散了不少。他开玩笑似的说道:“李老爹,咱们俩都叫‘进忠’,说不定五百年前真是一家呢!您说,咱们这名字,是不是都盼着能对主子尽忠,将来能有个好出路?”
李进忠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进忠’、‘进忠’,进了这宫门,哪个不是盼着能为主子尽一份心力,将来能落个好?只是这宫里的路,难走得很呐!能平平安安地当差到老,不出什么差错,就算是大造化了。”
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小秦儿,眼神中多了几分长辈的关爱,便又多叮嘱了一句:“小秦儿啊,你年纪还小,将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记着,在这宫里头,眼睛要放亮些,耳朵要听清些,嘴巴嘛能少说就尽量少说,尤其是那些没影儿的闲话,千万别跟着瞎掺和,知道吗?安安分分地当好自己的差事,比什么都强。”
小秦儿听着李进忠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也知道这是长辈的好心提点,连忙恭敬地应道:“是,多谢李老爹教诲,小的都记下了。”
李进忠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小秦儿的肩膀,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莫让你家娘娘等急了。咱家也该去下一处了。”
说罢,他便推起那空了的水车,在夜色中,吱呀吱呀地渐渐远去了。
小秦儿站在韶圃门外,看着李进忠那略显佝偻却依旧有力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转过身,看着那两桶满满当当的清水,心中对那位素昧平生的李老爹,又多了几分感激。若不是遇上这位好心人,自己今晚还不知道要在这寒风里冻多久呢!
他不敢再耽搁,将那两个沉重的水桶,用小推车小心翼翼地往奉宸宫内的方向运去。
回到奉宸宫的暖阁时,刘淑女和彩儿正因为久等小秦儿不归而有些焦急。见他终于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满满两大桶清水,刘淑女心中的那点不快才稍稍消散了些。
小秦儿连忙将水桶安置妥当,然后来到刘淑女面前,躬身回话,将今晚在韶圃门外等水,以及遇到那位名叫李进忠的惜薪司太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刘淑女和彩儿禀报了一遍。
他特意强调了那位李老爹是如何的热心肠,不仅没有因为他去晚了而生气,反而还主动帮他卸水,又说了些体己的关照话。
刘淑女和彩儿听了,都是面露讶异之色。
“哦?竟有这等事?”刘淑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惜薪司的人,平日里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恨不得将鼻子翘到天上去?今日怎的转了性子,还有这般好说话的实在人?”
彩儿也在一旁啧啧称奇:“可不是嘛!娘娘您是不知道,平日里咱们去催水,那些惜薪司的管事牌子,哪个不是爱答不理的?能按时将水送到,不缺斤短两,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今日这位李老爹,倒真是个异数!不仅没刁难小秦儿,还主动帮忙,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小秦儿:“你说的那个李进忠,当真与你同名?”
小秦儿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回彩儿姐姐的话,千真万确!小的也觉得稀奇呢!他说他姓李,名进忠,小的也叫进忠,可不就是巧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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