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葵花籽的甜香
秋分后的第七天，向日葵的花盘彻底低垂，像位谦逊的诗人在构思最后的诗篇。孩子踮着脚触碰花盘边缘，籽粒摩擦的沙沙声里，藏着秋天最饱满的私语。
该收了。阿豆扛着特制的镰刀走来，刀刃上还沾着晨露。他教孩子如何托住花盘底部，手腕轻轻一抖，籽粒便簌簌落进铺好的油布上。孩子的手指被花盘绒毛挠得发痒，却舍不得松手，仿佛捧着整个秋天的重量。
苏清圆抱着陶罐蹲在田埂上，往籽粒里拌着细盐：晒三天，再用竹匾炒，这样的瓜子才够香。她忽然指着远处的炊烟：老张家送来新磨的面粉，说要用咱们的葵花籽油烙饼。
妇人正用草绳捆扎花盘，闻言抬头笑：去年他们送的豆瓣酱还剩半罐，正好配着吃。她把捆好的花盘挂在向日葵秆上，金黄的花瓣在风中舒展，倒像是给秋天别了枚勋章。
孩子的笔记本被摊在油布上，籽粒不断落在纸页间，像给那些画着幼苗的图画盖上了金印章。他忽然跳起来：我要把这个过程画下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画着阿豆挥镰刀的背影、苏清圆拌盐的手势、妇人捆花盘的姿态，还有自己蹲在地上捡籽粒的模样。
画得好。阿豆凑过来看，不过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他蘸着葵花籽油，在孩子鼻尖点了个黄点，咱们的葵花金印！
午后，晒场上铺满了金黄的籽粒，孩子光着脚丫在上面跑来跑去，籽粒碎裂的脆响混着笑声，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探头探脑。苏清圆用木耙翻晒籽粒，忽然哼起了歌谣，调子是去年槐花酒开封时阿豆哼过的，如今混着葵花籽的香，倒比那时更醇厚了。
该记上。孩子趴在晒场边的磨盘上，在笔记本新页画了个光着脚的小人，脚边是飞溅的籽粒，葵花籽在跳舞，我的脚趾头也在跳舞
妇人笑着往他嘴里塞了颗炒好的瓜子：尝尝，香不香？孩子嚼着瓜子，眼睛突然瞪圆：甜！比槐花蜜还甜！他把瓜子壳小心地收进铁盒，要留着当明年的种子。
阿豆用竹匾筛籽粒，忽然指着筛眼里漏下的碎壳：这些也别扔，垫在花盆底透气，明年种番茄正好。他往签到簿里夹了片葵花叶，叶脉间还留着晒场的阳光，等番茄红了，用咱们的葵花籽油炒，保准香得邻居都来敲门。
暮色漫上来时，晒场中央燃起了篝火，籽粒在陶罐里噼啪作响。孩子把笔记本摊在膝头，火光映得纸页泛红，他在新页画了个跳跃的火苗，旁边是个举着陶罐的小人，今晚要守着火堆，不让瓜子烤焦。
苏清圆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来，像无数颗坠落的小太阳。她指着签到簿说：你看，去年画的槐花蜜饯还在这儿，今年又添了葵花籽，咱们的甜库越来越满了。
妇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向日葵花瓣：给，泡茶喝能安神。她往签到簿里夹了片花瓣，等明年花开，咱们做个花瓣枕头，保管睡得香。
夜深了，孩子靠在阿豆肩头打盹，签到簿摊开在膝头，火光照亮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图画。远处的向日葵秆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的故事鼓掌。而那些躺在铁盒里的瓜子，正悄悄做着春天的梦——等冰雪消融，它们就会带着整个秋天的甜香，在泥土里苏醒，长出新的绿芽，新的期待，新的签到故事。
篝火噼啪作响时，孩子忽然从阿豆肩头直起身，揉着眼睛往陶罐里瞅：“熟了没？怎么还不跳出来？”阿豆被他撞得咳嗽两声，却还是把陶罐往火堆里推了推：“瓜子要慢慢炒，急火会焦。”
苏清圆往火堆里撒了把干葵花叶，火星猛地窜起来，照亮了笔记本上的新画——孩子蹲在陶罐边，眼睛瞪得滚圆，旁边写着“耳朵要竖起来听瓜子唱歌”。妇人用长柄木勺翻动籽粒，忽然指着不远处：“看，老李家的牛车来了。”
牛车上堆着金黄的玉米棒，赶车的老李头嗓门像铜锣：“听说你们收了向日葵，换两穗玉米尝尝鲜！”孩子立刻蹦起来，把铁盒里的瓜子往牛车辕上倒：“换！换！我要玉米须，能画彩虹！”
阿豆笑着往老李头怀里塞了罐炒好的瓜子：“这小子就爱收集奇怪东西。”他转身从竹匾里挑出最大的籽粒，装进玻璃瓶，“这个留着当种子，明年种在老槐树底下。”
苏清圆把刚炒好的瓜子分装成小包，忽然想起什么：“去年埋的桂花酿该开封了，等下咱们就着瓜子喝。”她往签到簿里夹了粒瓜子，“这样桂花和葵花就碰上面了。”
孩子捧着换回来的玉米棒，忽然用玉米粒在笔记本上摆了只小兔子——是去年画在槐花酒坛上的那只。“小兔子也来吃瓜子啦。”他把玉米粒按进纸页，“等春天来了，它就从画里蹦出来。”
妇人把晒干的向日葵花瓣缝进布囊，忽然指着星空：“猎户座升起来了，该腌渍秋菜了。”她往笔记本里夹了片腌渍的白菜叶，“用咱们的葵花籽油炒，保管香。”
夜深露重时，阿豆抱着陶罐回屋，孩子抱着笔记本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却还在念叨：“明天要画炒瓜子的火星，还有老李头的玉米须彩虹……”苏清圆笑着给他披了件外衣，火光里，签到簿的纸页泛着温暖的金色，像极了晒场上铺满的葵花籽。
晨光初现时，孩子在签到簿新页画了个大大的太阳，阳光里挤满了笑脸——有嗑瓜子的阿豆，有揉面的苏清圆，有缝布囊的妇人，还有举着玉米棒的自己。他在太阳旁边写：“所有的甜，都住在光里。”
窗外的向日葵秆轻轻摇晃，最后几片花瓣落在签到簿上，像给这个秋天的故事，添了个金灿灿的句点。而那些被珍藏的种子，正躺在玻璃瓶里，等待着下一场春风，把它们的甜香，再一次种进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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