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二年九月廿八,辰时初。
邯郸,破了。
城墙坍塌的轰鸣声,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刀剑撞击、濒死惨叫、火焰燃烧、房屋倒塌,还有零星的、绝望的战吼,在街巷深处断续响起,像这头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韩季明策马立在王宫前的广场上,身后是三千已经杀红了眼的欧越精锐。晨光从东方斜射过来,照亮了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旌旗、凝固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秋晨的凉意,吸进肺里都是冰的。
“将军,西城大部已肃清。”副将陈到策马而来,甲胄上满是血污,“俘虏约四千,斩首两千余。但赵葱……”
“赵葱怎么了?”韩季明转头。
“他没死。”陈到压低声音,“带着最后几百人,退进了东城的老坊区。那边街巷狭窄,房屋密集,我们的骑兵和军阵展不开。他们熟悉地形,打得很……”
“很顽强。”韩季明接话,语气里有一丝复杂的敬意,“知道了。传令:调两千步卒,换短兵、手弩,配盾牌和‘震天雷’。我亲自去。”
“将军,这太危险了!让末将……”
“不必。”韩季明翻身下马,“赵葱是值得一战的对手。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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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槐里坊。
这里是邯郸最老的街区,房屋低矮拥挤,街道最宽处不过一丈,窄的巷子仅容两人并肩。昨夜城墙坍塌时,许多百姓逃到这里避难,此刻却成了战场。
韩季明带着两百精锐摸进坊口时,迎面就飞来三支冷箭。
铛!铛!铛!
亲兵举盾挡住。紧接着,前方屋脊上冒出十几个赵军弩手,第二轮箭雨袭来!
“散开!贴墙!”韩季明低吼。
士兵们迅速分散,紧贴着街道两侧的墙壁。但这样也成了活靶子——前方和两侧屋顶上,不断有箭矢射下。
“盾牌手上前!弩手还击!”韩季明冷静下令。
十面大盾在前方竖起,形成一道移动的墙壁。盾后,欧越弩手从缝隙中探出弩机,朝着屋顶盲射。但赵军占据地利,居高临下,欧越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这样不行。”韩季明皱眉,“陈到,带二十人,从侧面绕过去,放火!”
“诺!”
陈到率人钻进一条小巷。片刻后,左侧的几栋房屋冒出浓烟,屋顶上的赵军被迫撤退。但就在欧越军趁机前冲时,前方街口突然推出三辆堆满碎石和木料的板车,堵死了道路!
“街垒!”有人大喊。
几乎同时,街垒后飞出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不是箭,是陶罐!
“趴下!”韩季明瞳孔骤缩。
轰!轰!轰!
陶罐落地即炸,碎片四溅!虽然威力远不及“神火飞鸦”,但在这狭窄街巷中,依然造成了伤亡。三名士兵被破片击中面门,惨叫着倒下。
“是赵人的土雷!”陈到从侧面跑回来,脸上被熏黑了一片,“他们把火药装在陶罐里,点了就扔!”
韩季明咬牙:“用我们的‘掌心雷’!投过去,炸开街垒!”
欧越军配备的“掌心雷”要精巧得多——拳头大小的铁壳,内填火药和铁砂,外壳铸有预裂纹,爆炸时破片更均匀。士兵们点燃引信,抡臂掷出!
轰轰轰轰——!
连续爆炸声中,那三辆板车被炸得粉碎!碎石木屑如雨落下,街垒后传来赵军的惨嚎。
“冲!”韩季明拔刀前指。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去。街垒后,数十名赵军死士挺着长矛冲来,双方在狭窄的街道上撞在一起!没有战阵,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血肉横飞的搏杀。矛刺进胸膛,刀砍断手臂,临死的人抱住敌人滚倒在地,用牙齿咬向喉咙……
韩季明一刀劈翻一个赵兵,血溅了一脸。他抹了把眼睛,看见前方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赵葱。
虽然只是一瞥,但他认出来了。那身残破的铠甲,那杆折断的赵字大旗,还有那双即使在绝境中依然燃烧的眼睛。
“赵葱在前方!追!”韩季明嘶声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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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里坊深处,赵氏宗祠。
这里是赵国王室祭祀先祖的地方,庭院宽阔,建筑古朴。此刻,祠堂前的空地上,聚集着最后的三百余人。
有赵军残兵,有自愿留下的贵族家兵,有苍老的退役老兵,甚至还有几个手持菜刀、柴斧的平民。他们衣衫褴褛,满身血污,但每一个人眼中,都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赵葱站在祠堂台阶上,手中拄着那杆断旗,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诸位,”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邯郸,守不住了。”
人群沉默。
“欧越军已经进城,王宫已陷,大王……也走了。”赵葱顿了顿,“现在,他们正朝这边来。最多一刻钟,这座祠堂,就会成为战场。”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想走的,现在还可以走。从祠堂后门出去,往北走,混在难民里,或许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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