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二年九月廿七,亥时末。
邯郸城西,夜空无月,浓云如墨。
平阳君赵部站在府中最高的阁楼上,手指死死抠着栏杆,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从这里能望见西便门的轮廓,城头火把在夜风中明灭,像垂死巨兽的眼睛。
“主君,”管家孙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李由那边……松口了。”
赵部猛地转身:“他肯了?”
“不是肯,是‘病’了。”孙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半个时辰前突发急症,上吐下泻,已经被人抬下城去。现在西便门当值的,是副将周平——我们的人。”
赵部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李由是赵葱的心腹,性格刚直,对赵国忠心耿耿。若他今夜当值,计划几乎不可能成功。但现在……
“真是‘急症’?”赵部问。
孙礼微微点头:“用了点南边来的药,分量刚好,死不了,但也起不来。”
赵部不再多问。事到如今,细节已经不重要了。他走到案前,最后一次检查今夜的行动——三盏红色灯笼已经备好,家兵三百人已集结在府中密室,刀剑磨利,甲胄在身。每个人的家眷,早在三天前就以“避战乱”为由,分批送出了城,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外三十里的秘密庄园里了。
“西便门守军还剩多少?”赵部问。
“原本五百,李由带走了他的亲兵一百人去看病,赵葱又从各门抽调了两百人去加固东城防务——那里是欧越军白日佯攻最凶的方向。”孙礼快速说道,“现在城上城下,满打满算不到两百人,其中我们的人占八十。只要控制住周平,打开城门只需一刻钟。”
“一刻钟……”赵部喃喃道,抬头望向西方。
那里,欧越大营的方向,一片死寂。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按照约定,今夜子时,欧越军会在东城发动佯攻,吸引赵葱和守军主力。同时,西便门点火为号,内应开门。但赵部总觉得,苍泓那只老狐狸,不可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扇城门上。
他一定还有后手。
“主君,时辰快到了。”孙礼提醒。
赵部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符——那是他“侄儿”给他的信物,也是今夜行动的最后一个保险。如果西便门出事,他还有另一条路。
“走吧。”他披上黑色斗篷,戴上兜帽,“该去……献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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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欧越大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沙盘前站着七八个人。苍泓居中,左侧是刚刚赶到的韩季明——他三日前进城探查,昨夜才冒险潜回;右侧是公输衍,年轻人眼窝深陷,但精神亢奋,正指着沙盘上的一段城墙急促地说着什么。
“就是这里!”公输衍的手指戳在西城墙中段偏南的位置,“地听确认了三遍,这一段十五丈长的城墙,夯土层内有空洞,深度约一丈二,应该是当年修筑时的缺陷,后来被草草填补。外层包砖也比其他地方薄三寸!”
韩季明补充道:“末将在城中探查时,也发现这段城墙内侧的民房被强制迁走,改成了马厩和草料场。赵葱显然也知道这段城墙有问题,所以不敢在墙根驻扎重兵,只能用这种办法缓冲。”
苍泓盯着那段城墙,目光如鹰:“轰得开吗?”
“能!”公输衍斩钉截铁,“但需要集中火力。学生建议:将营中所有‘神火飞鸦’——尤其是新改进的那批海战型号,全部集中到这段城墙正面。同时,调三十架重型床弩,用铁头巨箭反复撞击同一点。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夯土结构会连锁崩塌!”
“需要多久?”
“饱和轰击,一刻钟!最多两刻钟,城墙必塌!”
苍泓闭上眼,脑中飞速计算。
子时,西便门内应开门。若顺利,主力可从城门涌入。但赵葱不是傻子,他一定在西便门后布置了防御,巷战不可避免。而如果同时从城墙炸开缺口,两路夹击……
“传令。”苍泓睁开眼,眼中精光暴射,“第一,按原计划,子时整,东城发动佯攻,声势要大,要让赵葱以为那是主攻方向。第二,所有‘神火飞鸦’、床弩,秘密运动至西城墙‘甲三’区域——公输衍,你亲自去布置,我要在子时一刻,看到那段城墙变成火海。第三,韩季明。”
“末将在!”
“你率八千精锐,埋伏在‘甲三’区域外三百步。城墙一塌,立刻冲锋!不要管两侧,直插王宫!”
“末将领命!”
“还有,”苍泓顿了顿,“告诉将士们,今夜……不必留手。邯郸四百年基业,赵人会拼死抵抗。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围城。”
众人肃然:“诺!”
命令迅速传下。大营如一头苏醒的巨兽,开始悄无声息地运转。士兵们给马蹄包上厚布,给车轮裹上稻草,所有金属部件用布条缠紧。数万大军在夜色中移动,竟只有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秋风吹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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