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二年秋九月,大梁。
魏国王宫西侧的校场上,秋风卷着沙尘,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台下黑压压站满了人,不止有魏国将士,还有从韩国赶来的弩手、从楚地旧邑汇聚而来的轻侠游士,甚至有关东各国听闻信陵君之名自发前来的士人。他们衣甲各异,旗帜杂乱,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那种混杂着茫然与决然的神色。
高台上,魏无忌没有穿甲胄。
他只着一身素白深衣,长发以麻绳束在脑后,腰间佩着那柄闻名天下的“龙渊”剑。四十余岁的年纪,两鬓已见霜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压过了风声:
“无忌今日在此,不为封侯拜将,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问一句话:这天下,可还有公道?!”
台下鸦雀无声。
魏无忌向前一步,手指向东方——那是邯郸的方向。
“邯郸被围,已近一载!城中粮尽,人相食!赵国宗庙将倾,百姓涂炭!而昔日盟誓‘同进同退、共存共亡’的盟友呢?”
他猛地拔出龙渊剑,剑尖直指东北——那是临淄的方向:
“齐国田文,受越人金珠,纳东海之利,背盟弃约,坐视赵国危亡!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怒吼。来自赵地的流亡士人已经红了眼眶。
“而今日之赵国,便是明日之魏国、之韩国!”魏无忌的声音陡然拔高,悲愤如裂帛,“欧越狼子野心,灭秦之后,兵锋东指,所求者岂止一邯郸?他要的是这整个天下!今日我们不救赵,明日欧越铁骑踏破邯郸,下一个便是大梁,便是新郑!到那时,谁又来救我们?!”
台下开始骚动。魏国将士握紧了兵器,韩国弩手咬紧了牙关。
“是,我们兵少。”魏无忌环视众人,眼中含泪,“魏国连年征战国力已疲,韩国地狭人稀,楚地更只剩残山剩水。我们仓促集结,衣甲不全,粮草不足。而对面,是十五万灭了强秦的欧越虎狼之师!”
他顿了顿,忽然将剑横在左手掌心,用力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剑刃滴落。
“但我们就该坐以待毙吗?!”魏无忌嘶声怒吼,将染血的手掌高高举起,“就因为敌强我弱,就该拱手让出祖宗基业,让出父老家园,跪在越人面前摇尾乞怜吗?!”
“不能!!”台下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好!”魏无忌将血手按在胸口,素白深衣瞬间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那今日,无忌便以这腔热血,与诸君立誓——”
他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坛烈酒,将鲜血滴入坛中。
“第一誓:救赵存魏,共抗暴越!纵刀山火海,死不旋踵!”
“第二誓:同心协力,不相猜疑!若背此盟,人神共戮!”
“第三誓:此去邯郸,不胜不归!若败,无忌必先诸君而死!”
说罢,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血酒,然后将酒坛狠狠摔在地上!
砰然碎裂声中,魏无忌举起染血的龙渊剑,声震寰宇:
“诸君——可愿随我,赴此死战?!”
“愿随君上!赴此死战!!”
“赴此死战——!!”
呐喊声如惊雷,滚过校场,滚过大梁城头,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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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深处,魏王假坐在偏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呐喊,脸色苍白如纸。
这位魏国君主年不过三十,生得白白胖胖,此刻正用丝帕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他面前站着相国张平——不是韩相,而是魏相,同名同姓的另一位张平,以圆滑谨慎着称。
“疯了……信陵君疯了……”魏王假喃喃道,“五万?他要寡人出五万兵马?那是大梁最后的家底啊!要是打光了,魏国还靠什么守?”
张平躬身劝道:“大王,信陵君毕竟是大王叔父,在国中威望极高。如今他当众立誓,万民呼应,若大王强行阻拦,只怕……人心不服啊。”
“不服?不服又能怎样!”魏王假猛地站起,又颓然坐下,“那可是欧越军!灭了秦国的欧越军!连赵袑那样的名将都战死了,邯郸都被围了一年……我们这仓促拼凑的乌合之众,去了不是送死吗?”
“可若不去,”张平压低声音,“信陵君若真以个人名义带兵前往,而大王不出兵,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大王?日后史书又会如何记载?‘赵危,魏坐视不救,终致自毙’——这样的名声,大王担得起吗?”
魏王假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急促的通报:“大王!韩、韩使求见!”
“韩使?”魏王假一愣,“这个时候?”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相张平——韩国的张平。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此刻也是一脸愁容。
“外臣拜见魏王。”韩平行礼后,开门见山,“敝国得知信陵君誓师,特派外臣前来商议。我王之意……可出精兵两万,弩三千张,助信陵君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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