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蓝田塬,天地肃杀。 连日的阴沉天气终于在腊月十五这天放晴,但阳光苍白无力,洒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和蜿蜒如巨蟒的壕沟土墙上,没有丝毫暖意,反而让对峙的两军阵营更显分明,杀气凝如实质。
欧越军大营,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却比帐外更加凝重。
“陛下,万万不可!”苍泓须发皆张,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乃万金之躯,天下根本,岂可效仿匹夫之勇,亲临阵前与敌将单挑?若有闪失,臣等万死莫赎!我军纵暂时受挫,只需围困,断其粮道,假以时日,蓝田必破!”
帐中其他将领也纷纷跪倒劝阻,声泪俱下。皇帝要亲自上阵与秦将王铮单挑的决定,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们魂飞魄散。
白起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这个险到极致的策略,正是他在久攻不下、离间未成、飞鸦受挫后,向欧阳蹄密奏的最后一招。他深知皇帝的性格,也看透了当前僵局的死结——王铮个人已与蓝田防线融为一体,成了秦军残部不垮的旗帜。常规手段难以速破,唯有以非常之道,斩其首脑,方能摧垮二十万秦军最后的抵抗意志。而最能刺激王铮不得不应战,且一旦胜之对秦军士气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欧越皇帝本人!
“都起来。”欧阳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已卸下帝王常服,换上了一身玄色鱼鳞细铠,外罩猩红斗篷,腰间悬挂着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太阿剑。他面容比在洛阳时清减,眼窝深陷,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慑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苍泓,你所言,皆为正理。”欧阳蹄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蓝田塬的模型,“围困?断粮?需要多久?一月?两月?眼下已是腊月,转眼开春。我军千里转战,师老兵疲,粮道漫长如风中细线。北疆虽定,燕国在侧,虎视眈眈。洛阳朝堂,看似平静,焉知没有暗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朕知道此行险。但为帝王者,有时便需行险一搏!王铮深沟高垒,稳如磐石,打的就是消耗战,拖垮战!他用秦国的残躯,赌我欧越的国运!我们拖不起!”
他按剑而立,气势陡升,如出鞘利刃:“此人已成秦军之魂。魂不散,军不溃。阵前斩将,古已有之!今日,朕便要以这太阿剑,斩断秦军最后一点心气!此战若胜,蓝田顷刻可下,咸阳门户洞开,天下指日可定!此战若败……”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朕若败亡,尔等便奉太子承乾继位,由文寅、苍泓辅政,白起掌兵,继续完成混一大业!欧越可以没有欧阳蹄,但不能没有扫平六合、混一天下的志气!”
帐中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噼啪。皇帝连身后事都已安排妥当,决心已不可动摇。
白起此刻出列,单膝跪地:“末将愿为陛下掠阵。若王铮使诈,或秦军异动,末将必率死士冲阵,护陛下周全!”
苍泓长叹一声,知道再劝无用,重重叩首:“臣……愿率铁骑压住两翼,若有不测,拼死抢回陛下龙体!”
欧阳蹄伸手将二人扶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午时三刻,蓝田塬下,两军阵前。
这是一个特意清理出来的开阔地带,长约两百步,宽约百步,地面冻土被马蹄和脚步反复践踏,显得格外坚硬。欧越军阵肃穆如林,刀枪举天,在苍白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中军大旗下,欧阳蹄金甲红袍,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独自策马缓缓走出阵前。
对面,秦军蓝田大营辕门大开,同样严阵以待。营墙之上,弓弩如林,无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阵前。不多时,营门内也驰出一骑。马上将领身着秦军常见的玄色铁甲,外罩旧披风,头戴缨盔,面容年轻却布满风霜,眼神沉静如古井,正是王铮。他手中提着一杆长柄的“铍”(一种似矛似剑的长柄兵器),锋刃在阳光下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
两骑在阵中相距五十步处,同时勒马。
寒风呼啸,卷起细微的雪沫和尘土,掠过空旷的战场。数十万大军,鸦雀无声,只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战马偶尔不安的响鼻。
欧阳蹄目光如电,扫过王铮:“王将军,深沟高垒,避而不战,可谓善守。然为将者,终需决断。今日朕亲至此地,邀将军阵前一决。将军可敢应战?”
他的声音用内力送出,清晰地传到双方军阵之中,欧越军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战!战!战!” 声浪震天,气势如虹。
王铮面色不变,握紧了手中的铍。他心中何尝不知这是欧阳蹄的攻心之计?不应战,主帅怯懦之名坐实,军心必沮;应战,则正中其下怀,将战争胜负系于两人武艺之上,风险巨大。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他已无退路。更何况,对方是欧越皇帝!若能阵前伤之甚至斩之,局势或将瞬间逆转!
“欧越陛下既以千金之躯行险,末将奉陪便是!”王铮声音清朗,同样传遍战场,“久闻陛下早年勇冠三军,今日正好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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