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振奋尚未完全驱散关中上空的阴霾,一个新的、更令人头疼的名字,如同秦岭冬日里最坚韧的冰棱,横亘在了欧越大军通往咸阳的最后一道门户前——王铮。
这个名字伴随着苍泓北征凯旋的战报和后续斥候的紧急军情,一同摆在了欧阳蹄的案头。
“……秦将王铮,据称为故秦大将王翦之孙,年不过三旬,此前声名不显,于咸阳大火后临危受命,收拢灞上溃兵及各路退守咸阳之残部,并得咸阳城内最后一批禁军、材官补充,于蓝田塬大营集结兵力,号称二十万,实数当在十五万上下……”
“……该将抵蓝田后,并未急于与我军接战,而是驱民夫、士卒,大修营垒。于塬上险要处,依山势立寨七座,互为犄角;掘壕三道,壕深丈余,宽两丈,内插竹刺;壕后设土墙、拒马、箭塔,层层密布。营中多备弩炮、擂石、灰瓶,似专为固守……”
“……我军南路白起所部前锋抵近蓝田塬下挑战,王铮高挂免战牌,只以强弩射住阵脚,任我百般辱骂,坚守不出。白起将军曾遣精兵趁夜尝试迂回侧击,皆被其游骑哨探早早发觉,预设伏弩击退……”
“……据擒获秦军士卒言,王铮治军极严,与士卒同甘苦,常亲巡营垒。其用兵宗旨,只反复强调八字:‘深沟高垒,以逸待劳’。营中粮草辎重,似颇为充足……”
军情简报送达时,欧阳蹄正在与苍泓、以及刚刚从武关方向赶回述职的白起商议下一步总攻咸阳的方略。帐中炭火正旺,北疆带来的寒气被挡在帐外,但这份军报却让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
“王翦之孙……”苍泓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王翦乃秦国宿将,当年灭楚,便是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着称,不求奇胜,但求无过,最终拖垮项燕。若此子真得其祖精髓……”
白起在一旁,脸色冷峻。他自破武关、坑杀守军后,虽因秦人焦土游击而进展放缓,但兵锋一直指向咸阳,士气正盛。蓝田是咸阳东南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原本以为经飞鸦焚城和北疆大捷震慑,此地秦军应士气崩沮,可一鼓而下。没想到突然冒出个王铮,硬生生在蓝田塬上筑起一道铁壁。
“末将曾试探攻击,”白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躁,“其营垒构筑,确有章法,非寻常将领所为。各寨呼应,壕堑连环,弩炮布置恰到好处,我军人马难以展开。且其避战不出,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在此地耗尽我军锐气,拖垮我后勤。”
欧阳蹄盯着地图上蓝田那个被特意标注放大的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北疆大捷带来的战略主动和兵力余裕,似乎正要被这个横空出世的王铮抵消。函谷关依旧如鲠在喉,白起南路被阻于蓝田,苍泓的北路军虽然可以尝试从北面压迫咸阳,但若蓝田这根钉子不拔,咸阳背靠秦岭,仍有喘息之机,且三路大军无法形成合围,始终留有缺口。
“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欧阳蹄念着这八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好一个‘以逸待劳’!他是看准了我军千里远征,师老兵疲,后勤漫长,欲重施其祖旧计,将我拖死在蓝田塬下!待我粮尽兵疲,或国内生变,或外敌再起,他便有机可乘!”
“陛下明鉴!”苍泓沉声道,“此子年纪虽轻,眼光却毒。此刻我军刚经北战,虽胜亦疲,粮草转运确已至极限。他若真能沉住气,当一两个月缩头乌龟,形势恐生变数。东北燕国,近来可是不安分得很。”
燕国!这个词让帐中气氛又凝重一分。猗顿此前密报,燕王近年来野心勃勃,虽表面恭顺,暗中却与齐国往来密切,边境兵马调动频繁。若欧越真在蓝田陷入长期消耗,燕国会不会趁机在辽东或北疆插上一刀?谁也说不准。
“不能被他拖住。”欧阳蹄斩钉截铁,“必须尽快打破蓝田僵局!白起!”
“末将在!”
“你部继续对蓝田施加压力,昼夜不停,袭扰其营,疲惫其军,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但不许再贸然发动大规模强攻,徒增伤亡。”
“遵命!”
“苍泓!”
“臣在!”
“你部骑兵休整完毕,立刻南下,绕过蓝田正面,向咸阳西侧、北侧运动,做出迂回包抄、直捣咸阳的态势!看那王铮,救是不救!若他分兵,便是战机;若他不动,则咸阳震动,或可逼其内部生变!”
“臣明白!”
命令下达,两位大将各自领命而去。帐中只剩下欧阳蹄和侍立一旁的猗顿。
“这个王铮……”欧阳蹄走到炭盆边,伸手烤火,火光映着他深思的脸,“查清他的底细。所有关于王翦家族的资料,他本人从军以来的经历,师从何人,与咸阳哪位公子交好,甚至有何嗜好、弱点。越详细越好。”
“是。”猗顿应道,“暗卫已着手调查。此人确系王翦嫡孙,其父早亡,由王翦亲自教导兵法,然直至此次国难,方被启用,此前多在陇西军中为低级校尉,名声不显。此人寡言少语,不贪财,不好色,唯好兵书与实地勘测地形。与咸阳诸位公子似无特别深交,启用他,据闻是范雎与几位老将共同举荐,看中的便是其‘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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