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十二年夏,欧越帝国的疆域在战马与刀剑的开拓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但真正让这个新生帝国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却是另一种更为深沉的力量。
咸阳宫偏殿,冰鉴里冒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欧阳蹄眉宇间的凝重。他刚刚批阅完北疆苍泓呈上的军报——匈奴左贤王部虽然暂时退却,但边境上零星冲突从未间断。东线燕国使臣在辽东边境的异常活跃,西线秦国范雎那双阴鸷的眼睛,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战略版图上。
但今天,他召见的不是将军,也不是谋士。
“凫厘,天工院如今库藏的技术图纸,有多少是十年未曾变动过的?”欧阳蹄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帝王特有的穿透力。
天工院主管凫厘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手指关节粗大,留有常年与机括打交道的痕迹。他躬身答道:“回陛下,约有三成。多是文皇帝时期乃至更早所传,时移世易,其中部分已显陈旧。”
“陈旧?”欧阳蹄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背对着凫厘,“是它们真的无用了,还是我们只盯着它们最初的用途?”
凫厘一怔,隐约明白了什么,却不敢接话。
欧阳蹄转过身,目光如炬:“军中改良的水排,用于淬火鼓风,效率倍于以往。可朕记得,江淮织坊的妇人,还在用最笨重的纺车,一日所得,不过数尺。北地干旱,农人戽水,仍靠肩挑手提。”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份由猗顿暗中调查汇集的民情简册,丢到凫厘面前:“看看。帝国疆域万里,带甲数十万,可百姓过的日子,与十年前相比,好了多少?若民力不勃发,国库再丰,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朕的百万大军,终有一日会踏空!”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在凫厘耳边。他猛然抬头,看到的不再是那位善于权谋、精于征伐的大皇帝,而是一个目光投向更深远处的统治者。帝王心术,不止在于平衡朝堂,更在于滋养根基。
“陛下的意思是……”
“挑!”欧阳蹄斩钉截铁,“将那些非关军国命脉、又可民用增效的技术原理,择其精华,简化其形,由你天工院牵头,向各郡县工坊推广。不是白给,可以让地方官府用粮食、用税款来换,也可以让工匠以改进心得来回馈。朕要的,是让这些藏在府库里的‘死物’,到民间去‘活’过来!”
一场关键对话,奠定了帝国战略的一次隐秘转向。从纯粹的军事扩张与朝堂制衡,到关注技术根基与民生厚土。欧阳蹄敏锐地察觉到,外部僵持的压力下,内部潜力的挖掘将成为突破困局的新方向。
圣意如火种,从天工院的库房迅速蔓延开来。
第一个被“释放”的,是军中用于给大型弩机上弦的省力滑轮组原理。图纸被简化成通俗易懂的“力分图说”,连同几个木制小模型,通过驿道发往各地官营工坊。
变化,最初发生在帝国粮仓——南阳郡。
宛城外的官营磨坊,坊正老鲁是个老工匠,接到那套滑轮图和几句浅显原理说明时,正对着湍急的白河水发愁。水轮带动石磨,力量总是不稳,时快时慢,磨出的面粉粗细不均,还常卡住。他盯着那“力分图说”看了半天,又摆弄着小小的滑轮模型,脑子里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清晰。
十天后,老鲁带着几个徒弟,改造了水轮与石磨之间的传动装置。他用一套简易的木质齿轮组替代了原先粗暴的直连杆,借鉴了滑轮省力且均衡的原理,竟然让水流的冲击力被平稳、均匀地传递到了石磨上。
“转了!转稳了!”徒弟兴奋地大喊。
老鲁看着那匀速旋转、嗡嗡作响的石磨,看着雪白均匀的面粉如细瀑般流出,激动得手都在抖。他不仅解决了问题,效率还比之前提高了近一半!更妙的是,这套齿轮传动装置对水力的要求降低了,以往水流稍弱就无法工作的磨坊,如今也能运转起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郡守闻讯而来,亲眼所见后,当即上书为老鲁请功,并将这套“鲁氏稳磨法”绘成详图,呈送天工院。凫厘如获至宝,稍加规范后,作为“甲字第三号”民用技案,向全国产粮区推广。
技术的种子一旦落入适宜的土壤,便会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动能传递的思路被打开,民间工匠的智慧如同积压已久的泉水,喷涌而出。他们或许不懂高深的“格物致知”之理,却有着最朴素的“好用就行”的实践智慧。
在蜀郡,锦官城的织工们将用于调整弩机方向的简易螺杆原理,用在了改良纺车上。原本只能纺一根纱的纺车,被改造成可同时纺三根纱的“三锭纺车”,而摇动所需的力气反而更轻。丝绸与麻布的产出,开始肉眼可见地增长。
在江南水乡,匠人们结合水排鼓风和水轮提水的特点,创造了结构更巧妙的“翻车”和“筒车”,用于稻田灌溉,一人一日可灌田数十亩,远胜从前。
甚至一些对风力敏感、曾用于观测旗幡动向以判断敌情的简易“风向风速示器”,也被沿海渔民改造后装在渔船上,帮助他们更好地把握出海与归航的时机,减少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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