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国的铁骑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咸阳深宫之中,一场更为阴毒、直击人心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咸阳深宫之下,一处隐秘的地室。
烛火摇曳,将相国范雎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伺机而动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简与墨锭混合的潮湿气味。他面前宽大的檀木案几上,铺开的并非寻常奏章,而是一幅令人心惊的巨幅丝帛地图——欧越帝国全境图。
瓯越本部、新纳的楚地、远悬海外的流云岛、遍布银矿的东瀛列岛,甚至刚刚传来捷报的南洋爪哇据点……这些疆土被不同颜色的丝线精心标注、连接,构成了一张正在不断扩张、看似无懈可击的大网。而范雎的目光,却像最老练的捕手,寻找着网上最脆弱的那一个绳结。
他的手指枯瘦而稳定,缓缓划过地图上“会稽”的位置,那是欧阳蹄的心脏。指尖向东,停在“东瀛都护府”——白起的根基;向西,移到“武关”——苍泓的壁垒;最后,落在地图中心醒目的“丞相府”三字上——张仪的中枢。
“四海盛会……大皇帝……”范雎轻声咀嚼着这些从东方传来的、充满骄矜意味的词,嘴角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冰冷如冬夜寒霜。“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而人心,永远是内部最薄弱的砖石。”
一个月前,关于欧越举办四海盛会、万邦来朝、欧阳蹄自称“大皇帝”的详细情报被呈上秦王案头。嬴驷当场暴怒,摔碎了最心爱的蓝田玉璧。秦国的君臣都清醒地认识到,欧越的强盛已非一场两场战役可以逆转。正面战场之外,需要一把能插入敌人肋下的毒匕。
而范雎,正是淬炼这把毒匕的最佳工匠。他深知,权力巅峰之人,坐得越高,风声鹤唳,看谁都像贼,尤其是那些同样手握重权、功高震主的“自己人”。
“啪,啪,啪。”
他轻轻击掌三下,声音在地室中空洞地回响。
阴影最浓重的角落,三道如同融化在黑暗中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单膝跪地。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褐色麻衣,面容是那种看过十遍也记不住的路人模样,唯独眼神深处,偶尔掠过鹰隼锁定猎物时的锐利寒光。
“相国。”三人声音低沉沙哑,近乎一致。
范雎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们,目光仿佛黏在那张地图上:“白起、张仪、苍泓、舟侨、景姝……欧阳蹄赖以支撑天下的柱石。你们说,哪一根柱子,最先会被虫蛀空?”
中间那人微微抬头,声音平稳无波:“白起。东瀛孤悬海外,银矿日进斗金,数万精锐唯他马首是瞻。天高皇帝远,手握金山兵权,自古便是滋生野心的沃土。此为首选。”
左边那人接口,语速稍快:“张仪。纵横家出身,智计百出却也无忠君死节之传统,历来朝秦暮楚。如今欧越与齐、魏关系微妙,他若暗中待价而沽,合纵连横,再合理不过。”
右边那人言简意赅:“苍泓拥兵自重于西线,舟侨掌天下水师于东海,皆有可能,但不及前两者根基之‘隐患’显着。”
范雎终于缓缓转过身,跳动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那就从最‘可能’的开始。但记住,我们要的不是‘可能’,而是‘确凿’——种在欧阳蹄心里、让他夜不能寐的‘确凿’!”
他走到案几前,取过三卷特制的、略显粗糙的空白竹简,亲自提起一管狼毫笔,饱蘸浓墨。这一刻,他不再是秦国的相国,而是一个精心编排致命戏剧的导演。
第一封,他模仿东瀛那些未完全臣服的山地部族首领粗犷又带点谄媚的口吻,笔迹故意写得有些歪斜:
“……都护大人威德,我等高山之民,心悦诚服。前日密议之事,我等铭记于心:待中原有变,大人振臂一呼,我等必举族响应,助大人永镇东瀛,驱逐后续越兵,复我山河清净……大人所赠之秦弩三十具(此处笔迹稍顿,墨迹略深,仿佛强调),制作精良,已秘密分发于可靠勇士,在此拜谢……他日大人裂土称王,我等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第二封,笔锋一转,变得圆滑老练,模仿齐国某位以笼络手段闻名的重臣笔迹:
“……张兄台鉴:别来无恙?兄之大才,屈就于越地,如骐骥困于浅滩,明珠暗投尘匣,齐王每每思之,常为兄扼腕叹息。王曾言:‘若得张仪,何惧四海不平?’相位虚席已久,专待兄至。前番所获越军西线布防详图(此处字迹稍轻,仿佛不欲为外人知),价值连城,已助我军稳固边防,王甚悦之,特命弟再赠千金,望兄善加利用,早定归期……”
第三封,则非书信,而是一首看似粗俗俚俗、却极易口耳相传的童谣谶语:
“东瀛银,亮晃晃,堆成山,白起将军看一眼;会稽城,龙椅宽,孤零零,皇帝夜里睡不安。文有张仪舌如簧,今日越,明日齐,后日不知去哪邦;武有苍泓掌重兵,武关外,血成河,功劳簿上谁名高?舟侨水师横四海,船队多,银钱过,听调不听宣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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