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定六年的初秋,夜色已带着明显的凉意,瓯江上起的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距离王长子欧阳恒的满月宴尚有旬日,欧越王宫那处专为秘密会晤准备的僻静别院,再次迎来了它不愿见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客人”。
院内主厅,炭火在精制的铜盆中燃烧,跳跃的火光勉强驱散了秋夜的寒湿,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光线将谈判双方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两只暗中角力的巨兽。
秦国使者樗里辨,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玄色深衣,外罩灰鼠皮袄,但相较于上次那内敛的阴鸷,此番他的眉宇间,毫不掩饰地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急于求成的锐气,仿佛一把急于出鞘饮血的凶刃。他甚至省去了大部分虚伪的客套与寒暄,只是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便径直切入那冰冷而残酷的主题。
“欧阳君,时局瞬息万变,你我皆是明白人,繁文缛节便免了。”樗里辨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刺入耳膜。他并未立刻拿出什么,只是用那双隼目死死盯住欧阳蹄,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卷以黑色丝带系着的帛书,却不展开,只用枯瘦的手指在其上轻轻点着,仿佛那上面承载着足以压垮一个小国的千钧重量。
“上次一别,敝国君臣对欧越之潜力,尤其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能于强楚侧腹稳稳扎根之韧性,评估更高。”他话语似在褒扬,语气却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然,潜力终究只是潜力,若不能尽快化为足以撬动棋局的切实之力,于天下大局无益,于欧越自身……”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欧阳蹄和他身旁如同影子般垂眸静立的猗顿,一字一句道,“亦是稚子怀千金于闹市,徒惹灾祸,怀璧其罪!”
这已是近乎赤裸的威胁,暗示着若欧越不能证明其“有用”,那么觊觎这块“璧”的,可能就不止楚国了。
他随即抛出了诱饵,一个对于急需增强军备的欧越而言,堪称丰厚的诱饵:“为表诚意,助贵国速成战力,敝国可再提供河西精铁两千斤,三石强弓五百张,雕翎箭矢五万枚。甚至……”他加重语气,抛出最具诱惑力的一项,“可秘密派遣精通弩阵之教头,协助贵国,于隐秘之地,训练出一支千人规模的劲弩锐士!所需弩机,可由贵国依我提供之标准自行打造。”
条件优厚得令人心惊肉跳。精铁、弓矢是消耗品,但那成建制的弩兵训练之法,无疑是提升欧越军队远程打击能力的捷径。然而,端坐主位的欧阳蹄和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猗顿心中都如同明镜般雪亮——盘踞西陲的猛虎秦国,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它抛出的每一块肉饵之下,必然藏着锋利无比、足以致命的钩索。
欧阳蹄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未被那丰厚的条件所动,只是顺着对方的话问道:“秦使厚意,寡人感念。却不知,秦国需要我欧越,具体做些什么,方能匹配如此厚赠?”
樗里辨嘴角勾起一丝冷峭而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也更具压迫感。“要求,简单,明确。”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半年之内!请欧阳君集结贵国可用之兵,在瓯江一线,对楚将景缺所率之留守部队,发起至少三次——注意,是至少三次——大规模、高强度的进攻!攻势需猛烈到足以震动郢都朝堂,令那昭阳无法安心整顿西线,必须分心东顾!”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补充道:“若能借此攻势,夺回一两处江北前沿哨垒,焚其粮草,擒其将校,自是更佳!务必让楚国上下清晰地感受到,你欧越,绝非可以轻易忽视的疥癣,而是能随时在其身上撕下一块肉的恶狼!”
【惊心条件,毒辣算计】
殿内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骤然被抽空,凝滞得让人窒息。猗顿低垂的眼皮下,寒光爆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这要求何其毒辣!这分明是要欧越主动放弃来之不易、宝贵无比的“蛰伏”发展期,不顾国力差距,去强行捅楚国这只马蜂窝!目的就是要欧越将楚国的主要仇恨和军事压力,再次牢牢地、死死地吸引到自己身上,成为秦国在西线行动的完美“挡箭牌”和“牵制器”。一旦依计而行,欧越立刻会从楚国战略收缩下的“次要目标”,重新变回“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优先铲除”的心腹大患。过去数年,依靠血战和运气艰难积累的一点国力,很可能在秦国期待的这“至少三次大规模进攻”的连续消耗战中,损失惨重,甚至元气大伤,彻底断送未来!
欧阳蹄心中怒意如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秦国此举,完全视欧越为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其心可诛!然而,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没有去看猗顿,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几上那方冰凉温润的玉镇纸,仿佛在借此平息内心的波澜。他没有立刻拒绝,反而顺着对方的话,反将一军,语气显得颇为“诚恳”:
“秦国之助,确实如同久旱甘霖,解我燃眉之急。然,”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楚军虽主力西返,然留守之景缺部,亦是百战精锐,且依托江北营垒,城坚寨固。寡人麾下儿郎虽不乏勇悍之士,然若无攻坚破寨之利器,仅凭血肉之躯,恐难建奇功,徒增伤亡,损我国力。若战果不彰,未能达到震动郢都之效,反倒误了秦国西线之大事,岂非我等之过?”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樗里辨,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却不知,秦国允诺的援助之中,可否包含诸如……大型攻城槌、冲车之详细打造图谱与用法?或是,”他稍稍停顿,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变化,缓缓说出最核心的索求,“贵国威震天下之秦弩,其核心机括设计图纸?若能得此等利器相助,寡人方能更有把握,整合军力,予江北楚军真正沉重之一击,方可不负秦国厚望。”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客观存在的困难,表达了“愿意合作”的积极态度,又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直接索要秦国视若性命、绝不可能轻易外泄的核心军事技术。这是一招漂亮的以进为退。
第11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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