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余山麓一役,荆蛮溃败,留下的不仅是三十余名蜷缩于营地角落、面带惊恐与桀骜的俘虏,更是一道摆在欧阳远及其麾下将领面前亟待解决的难题。胜利的欢呼犹在耳畔,如何处置这些俘获的蛮人,却在营地内引发了远比战斗更为激烈的争论。
战后议事的军帐内,气氛凝重。油灯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意见分歧的面孔。
“公子,此等蛮夷,凶顽成性,屡犯我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灵姑浮声如洪钟,率先抱拳请命,眼中杀意未消,“依末将之见,当尽数坑杀,以儆效尤!既可祭奠我阵亡将士英灵,亦让山中其余蛮部知晓抗拒天威之下场!”他的主张得到不少中层军侯的附和,这些军官多与蛮族有直接冲突,仇恨与警惕正炽。
老成持重的苍泓眉头紧锁,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灵姑浮将军所言,虽合一时之快意,然……杀俘不祥,恐非仁者所为。且尽数杀戮,恐更激其族类死战之心,使我等与山野诸部结下不死不休之血仇。不若……将其贬为奴籍,镣铐加身,驱使其开矿筑城,直至累毙为止,亦可物尽其用。”此法看似折中,实则残酷,且管理大批心怀怨愤的奴俘,本身便是极大风险。
文寅则忧心忡忡于现实:“公子,营中粮草本就不丰,骤然增添三十余张吃饭的嘴,每日消耗非同小可。彼等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管理不善,恐生内乱。或……或可令其部族以粮帛赎人?”但他自己也知,那些散居深山、物资匮乏的蛮部,恐难拿出像样的赎金。
帐外,不时传来胜利的越军士卒对着俘虏囚禁之处发出的呵斥与嘲骂,甚至偶有石块投掷过去,引发俘虏们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怒目而视。空气中弥漫着胜利者的躁动与失败者的绝望,混合成一种危险的气息。
欧阳远(姒蹄)静坐于上,面沉如水,目光缓缓扫过争执不休的众将,最终落在那份苍泓粗略统计的俘虏名册上——三十一人,多为青壮,伤者数人。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三十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乎瓯越政权未来如何立足、如何与周边众多百越部族相处的战略抉择。 杀戮固然简单,但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未来将面对无休无止的山林袭扰。奴役看似利用,却需分兵看守,时刻提防反噬,无异于怀抱柴薪坐在火山口上。
他脑海中现代人的观念与这个时代的残酷现实激烈碰撞,最终,一个融合了怀柔与威慑、既务实又颇具前瞻性的方案逐渐清晰。
翌日清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所有俘虏被押解而至,手脚皆被粗绳捆绑,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血污和尘土。他们大多昂着头,眼神中混杂着野兽般的凶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几分蛮族特有的倔强不屈。四周,得到命令的越军士卒手持兵器,严密警戒,更多的士卒和民众则围在外圈,好奇而紧张地观望公子将如何处置这些屡屡为患的“蛮夷”。
欧阳远在苍泓、灵姑浮等将领的陪同下,大步走到俘虏面前。他今日未着甲胄,仅是一身素净的深衣,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个俘虏的脸庞,仿佛要看进他们灵魂深处。那目光锐利而沉静,带着审视,却并无寻常胜利者那种趾高气扬的羞辱,让原本准备豁出去叫骂的蛮俘竟一时为之所慑,场中鸦雀无声。
良久,欧阳远才开口,声音平稳却极具穿透力,通过通译(军中恰好有一士卒略懂蛮语)传达:
“尔等侵我疆土,掠我物资,伤我子民,依律,本应尽诛!”
开篇定调,杀气凛然,俘虏中不少人脸色一白,露出绝望之色,外围的越军士卒则纷纷叫好。
但欧阳远话锋随即一转: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姒蹄,亦非嗜杀之人。尔等虽为蛮部,亦乃血肉之躯,亦有父母妻儿。我等越人,与尔等百越之民,共处这山水之间,并非注定只能刀兵相见!”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俘虏们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越军民众也窃窃私语起来。
“今,予尔等两条路选。”欧阳远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其一,冥顽不灵,誓死不降。如此,即刻拖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通译将“斩首示众”一词说得极重,伴随着灵姑浮适时地一声冷哼手按剑柄,森然杀气弥漫开来。
俘虏群中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其二,”欧阳远的声音略为提高,“放下兵戈,诚心归附!愿归附者,需立誓遵我号令,与我越民一同劳作,垦荒、筑城、开矿、修渠!自此以后,非为奴仆,而为吾治下之民!劳作,则可得食;立功,则可受赏;表现忠诚优异者,日后甚至可获赐土地耕牛,安家立业,永为我民!”
此言一出,不仅俘虏们目瞪口呆,连周围的越军将领和士卒都震惊了。不杀已是恩典,竟不为奴,还可为民?甚至将来能分得土地?这是何等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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