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属于“疤面”的气味,如同最阴毒的诅咒,深深植入了山君的脑髓,再也无法剥离。返回领地核心区域的路上,它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途经的小型生灵噤若寒蝉,连风似乎都绕着他吹拂。昔日巡视领地时那份沉稳的王者气度,此刻被一种内敛却更加危险的锋芒所取代,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表面的平静下是沸腾的岩浆。
它在一处可以俯瞰大片林地的山脊上找到了雪影。它正趴在一块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岩石上,细致地梳理着前爪的毛发,姿态比初来时放松了许多。听到山君沉重而带着异常躁动气息的脚步声,它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当看清是他时,眼中的警惕稍减,但随即被山君那不同寻常的状态所困惑。它微微支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询问意味的、轻柔的咕噜。
山君在它面前停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维持距离。它直接伏低身体,将自己巨大的头颅凑近地面,鼻翼翕动,发出一种短促而用力的喷息声,然后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琥珀色眼眸死死盯着雪影。
它无法用语言告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那个危险的信息。
它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目光死死锁住雪影的眼睛,试图将那份刻骨的仇恨与警告,通过眼神和姿态强行灌输给她。它低吼着,那声音不再是宣告领地的浑厚,而是带着一种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戾气。
雪影起初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但它很快从山君那近乎失控的、却又强行压抑的剧烈情绪中,捕捉到了关键——那不是针对它的敌意,而是一种源自更深处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与……恐惧?不,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冰冷、更决绝的东西。
雪影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靠近山君刚才反复嗅闻的地面,学着它的样子,低下头,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残留气味。
雪影嗅到了融雪、泥土、草木……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让雪影本能感到极度不适的陌生气味。那气味带着铁锈、硝石和一种……属于两足行走生物的、肮脏污浊的感觉。这气味让她颈后的毛发微微竖起,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充满排斥的呜咽。
雪影明白了。有极度危险的“东西”闯入了它们的领地,或者说,在边缘窥伺。而山君,对此物的反应激烈到反常。
雪影抬起头,看向山君,眼神中的困惑被凝重所取代。雪影低吼一声,用头部轻轻蹭了蹭山君紧绷的前肢,这是一个表示理解、支持和同仇敌忾的姿态。雪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雪影信任这只雄虎的判断,也感受到了那份共同的威胁。
山君感受到雪影传递过来的微弱支持,胸腔里翻腾的杀意似乎找到了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支点。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吞噬理智的仇恨漩涡中挣脱出来。
复仇,必须进行。 但复仇,需要智慧。
它不再是孤身一虎。它有需要守护的领地,有一个刚刚开始信任他的同伴。它不能像一头被激怒的莽兽般直接冲上去撕咬。那正中了“疤面”的下怀——他手里有能瞬间夺走生命的“钢铁獠牙”。
它开始行动。
接下来的日子,山君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它依旧巡视领地,但重点完全转移到了南部边界,那片发现“疤面”气味和脚印的区域。它像最耐心的幽灵,反复穿梭在白桦林与混合林带之间,利用自己对地形的了如指掌和对气味的超常敏锐,构建起一张无形的监控网络。
它记住了“疤面”气味的所有细节,包括那令人作呕的烟草味,甚至分辨出了其中夹杂的、属于不同时间、不同天气条件下留下的细微差别。它能判断出“疤面”何时来过,停留了多久,大致走向何方。
它发现,“疤面”极其狡猾。它从不深入领地核心,总是在边缘游弋,行动路线飘忽不定,极少留下清晰的足迹,显然具备丰富的野外追踪与反追踪经验。它似乎在……侦察。侦察猎物的分布,侦察地形,也可能,是在侦察山君本身的活动规律。
山君脖颈上的项圈,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冰冷的讽刺。它记录着它为复仇而进行的每一次潜伏,每一次追踪,却无法向那些或许正在另一端观察的人类,传递这血海深仇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它并未将发现告知那些“盟友”。这是属于它的战争,一场野兽与携带人类恶意的猎人之间的古老战争。它不能,也不想依赖任何自身以外的力量。
在追踪与反侦察的同时,山君开始有针对性地“布置”他的战场。
它利用天然地形,筛选出几条“疤面”可能频繁使用的路线。在这些路线的关键节点,它留下了更加浓郁、充满挑衅意味的标记——不仅仅是尿液和爪痕,有时是大型猎物被啃噬后故意丢弃的、显眼的残骸,仿佛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力量与存在。他要让“疤面”注意到他,将他视为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傲慢的猎物,从而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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