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的融入,如同冰封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缓慢却切实地改变着领地的生态。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蜷缩在边缘地带的惊弓之鸟。随着伤势在相对安稳的环境和充足食物供给下逐渐好转,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扩大活动范围。山君默许了这种试探性的扩张,他留下的标记依旧鲜明地界定着核心区域,但在边缘地带,他有意收敛了部分气息,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可供协商的空间。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山君依旧主导着领地的巡护和大型猎物的捕杀,而雪影,则像一位精细的管家,开始清理那些山君不屑一顾、或顾及不到的“琐事”。她利用恢复的敏捷,成功捕捉了几只过于大胆、试图在领地内建立窝巢的狐狸,驱散了一小群觊觎猎物残骸的鬣狗。她甚至开始学着山君的样子,在溪流分支和某些小径旁留下自己清浅的气味标记,并非宣示主权,更像是一种辅助性的、对领主权威的补充与确认。
山君偶尔会在巡视途中,远远看到雪影潜伏在灌木丛中,盯着几只傻狍子的专注侧影;或者在她清理自己皮毛时,看到她后腿那道伤疤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粉色的、不再影响行动的痕迹。一种微妙的平衡与……近似“陪伴”的感觉,在这片广袤而曾经孤独的领地上悄然滋生。冰冷的王座旁,似乎多了一道无声的影子,分担着风雪,也分享着猎物丰沛时的短暂安宁。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被彻底击碎。
那是冬末春初的时节,积雪开始变得酥软,向阳的坡面上露出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泥土,空气里混杂着积雪融化、泥土苏醒和万物萌发的复杂气息。山君正沿着一条熟悉的、通往领地南部边界的兽径行走,那里靠近一片白桦林,是早春时分马鹿群喜爱的觅食地。
晨雾如乳白色的轻纱,在林间缓缓流淌,遮蔽了远处的景物,也放大了所有的声音和气味。山君的步态沉稳,鼻翼习惯性地翕动,分析着风中传来的信息——融雪的清甜,腐木的微醺,几只早醒的鸟儿清脆的鸣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同类的、略显陌生的标记气味。可能是路过此地的流浪虎,他并未特别在意。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雾气氤氲的区域,靠近白桦林边缘时,一阵风向的微妙转变,送来了一缕……截然不同的气味。
那气味极其微弱,混杂在湿润的泥土和植物气息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山君而言,这气味却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劈中了他的灵魂!
冰冷!刺鼻!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混合着硝烟、血腥、人类汗臭以及某种特定烟草的恶臭!
是那个气味!
那个在母亲倒下瞬间,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扣动扳机的凶手的、独一无二的气味!
那个如同梦魇般,深深刻在他记忆最深处,伴随着母亲鲜血和最后凝望的气味!
“疤面”!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偷猎者!
山君的四肢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柱,猛地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回四肢百骸!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仇恨,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喷发,炽热的岩浆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瞳孔收缩成两条危险的细线,里面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喉咙里压抑不住地滚出一声低沉到极致、却蕴含着滔天暴戾的咆哮,那声音不像虎啸,更像来自九幽深渊的恶魔嘶吼!周围的雾气似乎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意震荡得翻滚起来。
是他!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他的领地!
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虎哥虎妹惊恐逃亡的身影,流亡路上饥寒交迫的绝望……所有被时间稍稍冲淡的痛苦记忆,在此刻以百倍的清晰和锐利,疯狂地席卷而来!项圈冰冷的触感此刻仿佛也变得滚烫,像是在灼烧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那未曾雪恨的深仇!
他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仇恨中挣脱出一丝清明。他伏低身体,鼻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幅度翕动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那一缕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气味来源。
气味很淡,很分散,似乎残留有一段时间了,并非刚刚留下。但依旧新鲜得让他心脏抽搐——绝不会超过一天!
那混蛋在这里活动过!他在窥探他的领地?还是……在寻找新的猎物?
山君的爪子深深抠进湿润的泥土里,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脚下的冻土抓裂。他沿着气味残留最清晰的方向,如同最鬼魅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
雾气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在乳白色的帷幕中穿行,每一步都落在最柔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不仅仅追踪着那令他憎恶的气味,也在警惕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人类踪迹——脚印、折断的树枝、丢弃的物品,甚至是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属于人类本身的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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