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站在距离那金发女子几步之遥的沙滩上,海风卷着潮湿的沙粒扑打在他脸上。
他看着她伏在沙地上的身形,那么单薄,像一片被海浪遗弃的叶子。
她的金发沾满了沙粒和海盐,纠结成一缕缕,在阴郁的天光下失去了光泽。
那身深色的衣裙早已破烂不堪,被海水泡得发硬,紧贴着她瘦削的背脊。
他应该转身离开。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
埃里克的教训还血淋淋地烙在记忆里。每一个踏上这座岛的人,带来的都不是希望,而是更深重的麻烦、消耗、以及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自己的身体还未从疟疾的摧残中完全恢复,食物储备几近枯竭,而那张至关重要的海图又不知所踪。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资本,再去承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可是他的脚像钉在了沙地里。
那双眼睛,那侧脸的轮廓,与怀中画像上那个叫米娜的女子如此相似。
不是完全一样,画像中的米娜更温婉,年纪似乎也稍长些。而眼前这个女人,尽管狼狈不堪,却透着一种更年轻的、未经世事的脆弱。
但她眉宇间那点说不清的神韵,那同样淡金色的发丝,都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林墨心上那个刚刚被埃里克的故事刺穿的伤口上。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海浪声吞没的呻吟,从女子干裂的唇间逸出。
她的手指,那只摊在沙地上的苍白的手,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她还活着。
林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死亡气息的空气。
十五年孤岛生涯磨砺出的冷酷理智,与内心深处那点尚未完全泯灭的、属于“人”的牵绊,正在激烈地撕扯着他。
最终,是那声呻吟,那一下手指的抽搐,战胜了理智。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女子身边。
蹲下身时,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状况。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沾着沙粒。
她的额角有一块不小的瘀青,边缘已经发紫。
手臂和小腿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划伤和擦痕,有些还在微微渗着组织液。
她的呼吸浅而急促,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林墨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温热,但微弱。
他又小心地翻开她一只眼的眼皮,瞳孔对光线有反应,但涣散无力。
脱水,虚弱,可能有脑震荡,再加上一身的外伤。
林墨在心里快速做着判断,同时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又是一个需要消耗巨大资源才能可能救活的人。
而他,几乎一无所有。
他环顾四周空旷的沙滩和远处阴森的丛林。
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夜晚的潮汐、随时可能出现的掠食动物,或者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开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严重的骨折。
动作尽量轻柔,但昏迷中的女子还是因为触碰而发出痛苦的闷哼。
幸运的是,除了那些皮肉伤和额头的撞击,似乎没有发现明显的骨骼问题。
接着,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破烂但相对厚实些的兽皮外套,将她小心地包裹起来,尤其是头部和受伤的胳膊。
然后,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深吸一口气,用尽刚刚恢复不久的力气,将她抱了起来。
好轻。
这是林墨的第一个感觉。
轻得像一团没有重量的羽毛,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臂上,压在他的心上。
她金发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臂,带着海水的冰凉。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路,走回石屋。每一步都比来时更加艰难。
身体的虚弱,加上额外的负担,让他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
回到石屋,他将她轻轻放在之前埃里克躺过、现在已经清理干净并铺上了新干草的草铺上。
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和草药味,混合着女子身上带来的海水咸腥,形成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气息。
林墨顾不上休息,立刻忙碌起来。
他取来竹筒里所剩不多的清水,用干净的软布蘸湿,小心地擦拭女子脸上和手上的沙粒污垢,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他找出最后一点具有消炎止血效果的草药糊糊,敷在她额头的瘀青和比较深的伤口上。
动作间,他尽量避免去看她的脸,尤其是那双紧闭的、与画像相似的眼睛。
做完这些基本的处理,他已累得几乎虚脱。
他靠坐在对面的墙壁下,看着草铺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陌生女子,胸口堵得发慌。
救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本就不多的清水和食物要分出去一半。
意味着他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体力去采集草药、寻找食物,而不是休养身体、寻找丢失的海图、或者筹划如何前往那个虚无缥缈的“补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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