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那空灵悠扬的余韵,似乎还在温暖的海风中低回飘荡;鸟群那清脆悦耳的和鸣,犹在耳畔萦绕,带给心灵前所未有的抚慰与震撼。但林墨的心境,却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暴般的洗礼与沉淀。
捕鲸叉沉入深海的冰冷与无力感,火药爆炸那毁天灭地的惊魂一刻,针灸实验导致面瘫的恐惧与绝望,锻铁一次次失败带来的挫败与自我怀疑…
这些充满痛苦、危险与教训的画面,与骨笛带来的灵魂震颤、群鸟应和的奇妙和谐、以及内心获得的深切救赎,形成了无比强烈、发人深省的对比。
他站在自己一手一脚、从无到有建造起来的家园中央,环顾四周:
坚固能遮风挡雨的石木小屋,精准高效的弓箭,省力强大的滑轮组,滴答作响、划分时间的水利钟,汇聚阳光、点燃希望的透镜…
这些都是他凭借智慧、汗水和知识,取得的实实在在的技术成果,是他生存的保障,能力的延伸,甚至是对抗孤岛蛮荒的利剑。
它们拓展了他的生存空间,改善了他的生活条件,点燃了他对未来的希望。
然而,此刻的他,也无比清晰、冷静地看到,每一次技术的尝试与跃进,其背后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惨痛的代价,甚至是对自然法则的粗暴挑战与对自身生命的漠视。
捕鲸叉激怒了海洋的巨灵,展现了人类在自然伟力前的渺小;火药差点将他瞬间化为齑粉,揭示了毁灭性力量的不可控与恐怖;针灸误伤了自身神经,说明了对生命奥秘的无知与鲁莽的后果;甚至对弓箭精度、水钟准度的过度追求,也曾让他陷入偏执的、消耗心力的机械重复,忽略了内心的需求…
技术,如同传说中那柄双刃的巨剑,一面带来力量、便利与进步,另一面却暗藏着失控、异化和反噬的锋利獠牙。
而骨笛带来的音乐救赎,则像一道清澈甘冽的山泉,洗去了他心头的尘埃,让他看清了在追逐技术力量的道路之外,那维系生命本质、沟通天地万物、滋养内心世界的,更本源、更温柔、也更永恒的力量,对自然的敬畏,内心的和谐,以及艺术的慰藉。
一股强烈的、如同火山喷发前涌动的冲动,在他心中积聚、翻腾。
他需要一种方式,一种警示,不仅仅是为了提醒未来的自己,更是为了那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却又仿佛存在于想象中的“后来者”。
警示所有在追逐技术力量、改造外部世界的道路上狂奔的人,不要在那条路上迷失了最初的本心,不要让创造出来的工具,反过来奴役了创造者的灵魂。
他来到营地东侧,一处面向辽阔无垠大海的裸露岩壁前。这里视野极佳,海风长年不息地吹拂,海浪日夜不休地拍打,仿佛天地间的讲坛。
他挑选了一块高约一人半、相对平整光滑的深灰色玄武岩,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屹立在海岸边。
工具,是简陋而有力的石凿和石锤。
林墨没有选择雕刻任何繁复的花纹或装饰,他追求的是最直接、最震撼、最朴素的警示。
形式本身,就要充满力量。
他高高举起沉重的石锤,对着抵在岩壁上的石凿尾端,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狠狠地砸下了第一锤!
“铛——!!!”
火星在凿尖与岩石的碰撞处四溅!坚硬的玄武岩表面,被凿开一个深刻而清晰的白色凹点!
“勿——!”
第二锤,伴随着他低沉的吼声,凝聚着对技术双刃剑的反思!
“让——!”
第三锤,蕴含着对自然伟力的敬畏与对自身渺小的认知!
“工——!”
第四锤,承载着无数次失败与成功的经验教训!
“具——!”
……
单调、沉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凿击声,在空旷的岩壁前反复回荡,如同敲响警世的洪钟,与海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每一锤,都凝聚着林墨对技术的深刻思考、对付出代价的痛彻感悟、以及对灵魂本真和生命价值的终极呼唤。
坚硬的石屑四处飞溅,沾满了他粗粝的脸庞、手臂和胸膛。虎口被一次次剧烈的反震力震裂,渗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石凿粗糙的木柄,他也恍若未觉,毫不停歇。
“奴——役——灵——魂——!”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的情感和力量,从灵魂深处嘶吼出来,石锤如同狂风暴雨般,带着决绝与悲怆,狠狠地、一次次地砸落在石凿上!
字迹被深深地、带着一种愤怒与虔诚的力量,凿刻进坚不可摧的玄武岩深处!
笔画粗犷、凌厉、毫不修饰,仿佛带着火焰灼烧过的气息,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穿越时空的穿透力!
当最后一锤落下,林墨终于脱力,拄着石锤,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看着岩壁上那五个用血、汗、泪与无数日夜的挣扎顿悟刻下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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