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这位永不疲倦的访客,裹挟着大洋深处带来的咸腥与湿冷,日夜不停地试图窥探、侵入这片被林墨命名为“磐石居”的方寸之地。
三面以黄土与砂石层层夯筑的墙体,已巍然耸立至齐胸高度,厚实而冰冷的壁面确实有效地削弱了风的锐气,但那个刻意留出的南向缺口,却成了寒意与湿气长驱直入的通道,也成了林墨心中最为醒目、必须优先填补的空白。它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向充满未知的荒野敞开着,时刻挑动着他的神经。
他需要一扇门,一扇能彻底隔绝外部严寒、潮气、潜在野兽窥伺目光,以及一切不可预知危险的重重屏障。
同时,他也需要一扇窗,一个能慷慨引入珍贵日光、让新鲜空气在内外自由舞蹈、排出居所内生活废气的生命通道;并且,在必要关头,它必须能毫无迟滞地转变为坚固防御工事的一部分,一个可供观察、反击的战术支点。
这两者,是他从被动适应环境,转向主动塑造环境的关键一步,是流浪者与定居者身份转换的实质性宣言。
选材,早已在他无数次对岛屿资源的勘察与评估中确定下来——榉木。
在岛屿中部,一片日照格外眷顾、土壤排水良好的向阳缓坡上,零星却顽强地生长着几株这种在他眼中堪称瑰宝的硬木。它们的木质坚硬致密,纹理细腻而富有美感,不易在幽影岛那变幻的湿度中变形开裂,而且天然具备卓越的抗腐蚀能力,仿佛是专为应对这片热带海域的考验而生。
然而,获取它们的代价,远超寻常。林墨挥舞着那柄耗费心血打磨而成的石斧,配合着以火烧水浸之法裂开的石楔,与那株选中的、中等粗细的榉木展开了长达两天的角力。
斧刃砍入木质的沉闷“哆哆”声,是那两天里山谷唯一的主旋律,汗水浸透了他用粗纤维编织的简陋衣物,虎口被反震之力撕裂,渗出的鲜血将斧柄染成暗红。
当巨木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带着漫天纷飞的枝叶轰然倒地时,他甚至没有时间庆祝,因为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那就是如何将这庞然大物分解、搬运回去。
接下来的三天,是纯粹体力与原始智慧的比拼。
他利用石斧的刃角,沿着树干的纹理,艰难地劈开一道道裂缝,插入撬棍,利用杠杆原理,一寸寸地瓦解着巨木的躯体。再将分解下来的粗大原木,架在预先准备好的、光滑的滚木之上,用坚韧的藤蔓作为牵引绳,套在自己的肩头,像最原始的纤夫,一步一步,在崎岖不平的土地上,拖曳着这些未来的“安全屏障”,向着“磐石居”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深陷于泥土;每一息,都混合着汗水的咸与希望的涩。当最后一根原木被艰难地拖回营地边缘,他几乎虚脱倒地,但看着那堆坚实的木材,眼中闪烁的却是充满成就的光芒。
木材的初步加工,是另一场与物质硬度的漫长苦战。他先用石斧劈砍出大门板和窗框所需的大致毛坯形状,这个过程充满了粗暴的力量,木屑四溅,原始而直接。
随后,进入更需耐心的精加工阶段。他换上手感更贴合的石凿,以及那些捡拾来的、粗糙程度不一的砂岩块,开始一点一点地削平凸起、磨去毛刺、刨光表面。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木屑如同金色的花粉般持续飘散,刺鼻的木质气息充盈在空气里。他的双手,早已布满新旧交替的水泡和厚茧,虎口再次震裂,便用捣软的树皮纤维仔细缠绕,继续工作。
进展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考验的已不仅仅是体力,更是意志力的极限。他必须像雕刻家对待璞玉般,怀揣着耐心与期待,从这些粗糙的木坯中,唤醒门与窗的雏形。
门,是家的第一副面孔,是向外界展示其存在与意志的实体,更是守护内部安宁最重要的盾牌。林墨选取了那堆榉木料中最为厚实、木质纹理最紧密、几乎看不到瑕疵的两块宽大板材,作为主门板。
接下来的工序,需要极致的精细。他改用更小巧锋利的石凿,以及那根在炭火中烧至通红、仅有手指粗细的备用铁锥,开始在木板边缘处,凭借心算与目测,极其谨慎地开凿出凹凸咬合的榫卯结构。每一次下凿,每一次烫烙,都必须精准无误,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当凹凸的榫头与卯眼终于完美地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如此时,他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在接缝处仔细涂上一层预先采集、并加热融化的树脂,其中混合了细密的木炭粉,这不仅能增加粘合强度,也能有效填充微小的缝隙,增强密封性。
最后,他用几根预先在清水中浸泡了整整一夜、变得异常柔韧且充满弹性的鹿皮条,横向将拼合好的木板紧紧捆绑加固。这些皮条在空气中自然干燥后,会因水分蒸发而剧烈收缩,从而产生巨大的预紧力,如同几道无形的铁箍,进一步拉紧木板,让整个门板的结构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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