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农场的成功,如同在林默日渐丰富的生存画卷上,添注了一笔鲜美而富有生命力的色彩。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成就,却也像一枚精准的探针,刺破了他用日复一日的勤勉所勉强维持的表象,暴露出一个始终存在、更为基础且不容忽视的脆弱环节——水。并非绝对的匮乏,幽影岛的溪流尚未断绝它古老的吟唱,雨季的倾盆也依然慷慨。问题的核心,在于水的“品质”、“稳定性”与“可得性”。
每日往返于营地与溪流之间,耗费的不仅是宝贵的时间,更是他本就不算充裕的体力,尤其是在左腿那根肌腱不时发出警告的情况下。
暴雨时节,原本清澈的溪流会瞬间化身为奔腾的泥龙,浑浊不堪,即便沉淀数个时辰,舀起的依旧是一碗带着土腥味的黄汤;而在久旱无雨的日子里,溪流虽未完全干涸,流量却大幅减小,流速变得迟缓,下游区域极易滋生各种杂质,甚至可能潜藏着来自上游野生动物排泄物的无形威胁。每一次举起盛满未经过滤溪水的陶碗,都仿佛是一次对自身免疫力的隐秘考验,一场与未知病原体进行的俄罗斯轮盘赌。
他的陶器,解决了水的储存与短途运输问题,却未能触及水源本身的根本症结。
他需要一个能够将相对洁净的水源,以稳定、持续且几乎不依赖额外能耗的方式,安全输送至营地核心区域的完整水脉。
寻找更优越的水源是第一步。他沿着那条熟悉的溪流逆流而上,向着岛屿植被更茂密、地势更崎岖的腹地深入。空气逐渐变得清凉湿润,周遭的林木也愈发古老苍劲。
终于,在一处被藤蔓与蕨类植物重重遮掩的山坳岩壁下,他发现了理想中的源头:一股纤细却极富生命力的山泉,正从布满青苔的岩缝间汩汩涌出,水量不算丰沛,但流淌得异常稳定而执着,水质清冽透彻,带着一丝天然的甘甜,几乎达到了可以直接饮用的标准。同时,这里地势明显高于他的营地,受下游任何潜在污染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新的挑战随之而来:如何将这股高处的水源,跨越超过一公里的直线距离和显着的落差,成功地引向营地?
他的构思是构建一个分阶段、多层次的复合系统:首先在靠近水源处建立初步的净化和缓冲装置,然后通过精心铺设的竹管网络进行重力导流,最终在营地建立安全、便利的终端储水点。
他并未鲁莽地直接截取或改造那珍贵的泉眼,以免破坏其自然的平衡。他选择在泉眼下游不远处,水流自然流经的一片沙砾质河床区域,动工挖掘一个渗滤井。
他规划了三个深度约一米五、直径约一米的竖井,呈“品”字形分布,井底深度远低于溪流的日常水位线。井壁用挑选过的扁平石块仔细垒砌,防止坍塌,但井底保持开放,并填入精心准备的多层过滤介质:最底层铺设大块的石料作为基础支撑;其上覆盖一层均匀的鹅卵石;再往上,是厚实的细沙层;而最核心的部分,则是顶层覆盖的、厚厚一层取自烧炭堆的活性木炭,以及洗净后蓬松的棕榈纤维。
溪水在流经这片被改造的河床时,会自然渗透到地下,缓慢地穿过沙砾的缝隙,再经过木炭层和棕榈纤维的吸附与过滤,最终,极其清澈的水分会一点一滴地渗入并汇聚在三个竖井的底部。
这个过程,有效地去除了水中大部分悬浮的泥沙、有机杂质,甚至一部分微生物。井中的水,变得如同山泉本身般清澈透亮。三个井不仅协同工作,增加了总体的集水量,也形成了轮替机制,便于未来轮流进行清理和维护。
然后,他需要将渗滤井中收集到的清水,完全依靠重力的神奇力量,引导至远方的营地。
他挑选了那些生长年限足够、竹身粗壮、竹节间距较疏的老黄竹。将内部一个个竹节打通,是一项极其枯燥且耗费体力的工作。他利用燧石钻头,配合着细沙和水的研磨作用,俯身于林间空地,日复一日地、一点点地磨穿那些坚韧的竹隔膜,直到每一根选定的竹子都变成中空的管道。
他必须确保连绵的竹管,全程保持一个稳定且持续的、微小的下降坡度。坡度既不能过于平缓,导致水流无力、中途停滞;也不能过于陡峭,以免水流冲击力过猛,冲毁脆弱的接口。
他使用一根长长的直木棍和一个自制的简陋水平仪,如同最严谨的勘测员,在选定的路线上反复测量、标记。为了达成这精妙的坡度,他有时需要挥动石斧,削平一个小小的土坎;有时又需要砍伐树枝、搬运石块,搭建起临时的支架,以跨越那些凹陷的沟壑。
他将相邻竹管的接口处精心加工成承插式——将一根竹管的末端削磨得稍细,使其能紧密地插入另一根竹管稍粗的端口。
在插入前,他会在接口内部预先缠绕上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树皮纤维,以增强密封性;接口外部,则用预先熬制好的、热熔状态的松脂混合着细腻的木炭粉,进行仔细的涂抹和包裹,形成一道坚固的防水层。每一处接口的处理,都必须全神贯注,任何一丝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