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毫升的晨露,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无法解渴,却能吊命。它精准地卡在生存线那条纤细而脆弱的边界上,让林默在彻底脱水和维持最低生理机能之间,达成了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每一天的清晨,收取那一点珍贵的液体,都伴随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庄重与随之而来的深沉焦虑。收获的多寡,完全取决于前夜的天气,他个人的命运,与虚无缥缈的露水产量牢牢绑定,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依赖。
左肩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剧烈的疼痛虽已减轻,但关节依旧僵硬无力,无法承重,甚至无法完成一些简单的大幅度动作。这严重限制了他的活动能力和工作效率。每一次用单手费力地维护、改进那个“沙漏陷阱”,每一次外出搜寻食物和燃料,都变得异常艰难,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也加剧了水分的流失。
干渴感从未真正离去。它从一种尖锐的、令人发狂的折磨,转变为一种持续的背景音,一种深植于身体内部的、沉闷的焦灼。他的皮肤变得干燥缺乏弹性,嘴唇上的裂口好了又裂,渗出的血丝很快被舔舐掉,那微乎其微的腥咸液体反而进一步刺激了渴求。他的思维有时会变得有些迟缓,像在粘稠的胶水中运行,需要更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专注。理性告诉他,目前的摄入量远低于输出,身体正在缓慢地、持续地滑向脱水的深渊。他需要找到更多的新水源,而不是仅仅依靠那个吝啬的“沙漏”。
营地附近的区域早已被他反复搜寻过无数遍,地表水源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那些地势更低洼、植被更茂密的谷地。或许在那里,能有奇迹般的发现。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带着伤臂,远离相对安全的营地,深入未知区域,体力消耗巨大且风险倍增。但坐以待毙终非出路。
他准备了几天。加倍小心地维护火种,确保离开后不会熄灭。用收集到的晨露尽量补充水分,尽管只是杯水车薪。他用坚韧的纤维和削尖的木棍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投矛,绑在背上,右手则紧握着他的手杖兼探路棍。
踏入陌生的丛林,感官立刻提升到极致。风吹草动,鸟兽啼鸣,都让他高度紧张。受伤使他更加警惕,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可能让他无法应对。他走得很慢,仔细辨认着地形,用折叠刀在树干上刻下细微的标记,确保能找到归路。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湿热,没走多久,汗水就再次浸透了他的衣物,带来一种黏腻不适和水分流失的懊恼。
他循着地势向下,寻找着任何可能汇水的地方。干涸的沟壑,只有碎石和枯叶;看似湿润的土壤,挖下去一尺仍是干粉;一些叶片上积聚的雨水早已蒸发殆尽。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次次鼓起,又一次次迅速干瘪下去。
疲惫和失望开始侵蚀他的意志。左肩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他体力的极限。他靠在一棵巨大枯死的树干上喘息,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里面是今天份额的一半晨露。他极其珍惜地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短暂地抚慰了灼热的喉咙,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欲望——想要畅饮,想要那种液体充盈体内、滋润每一个细胞的满足感。
幻觉又开始悄然滋生。他仿佛听到不远处有溪流潺潺的声音,那么真切。他猛地抬头,侧耳倾听,但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林间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他用力甩了甩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冷静……观察……”他默念着岩壁上的法则,目光艰难地从幻觉传来的方向移开,重新聚焦于眼前的环境。他不能再次被“渴兽”驱使。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他所倚靠的这棵枯树上。这是一棵巨大的不知名树种,显然已经死亡多年,树皮大部分脱落,露出灰白色的木质部,树干上有被虫蛀和风吹雨淋的痕迹,显得破败不堪。在热带岛屿潮湿的环境中,这样的枯木本该很快被真菌和昆虫分解,但这棵树的主体却依然屹立着。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吸引了他。在他手肘附近的一块木质部分颜色略深,与周围干燥的灰白形成细微对比。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触感并非想象中的粉状干朽,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异常的凉意。
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知识碎片从脑海深处浮现:在极度干旱的环境中,某些种类的枯木,由于其木质结构的特点和根部可能尚存的一丝生命力,有时能在内部保存少量水分,尤其是在清晨或夜间温度较低之后。它们像沉默的海绵,吸收着空气中的微量水汽,并将其锁在纤维之间。
难道……
他立刻站起身,绕到枯树的另一侧。仔细观察,果然又发现了几处颜色略深的斑块。他用折叠刀尖端小心翼翼地刮开一点表层——下面的木质颜色更深,甚至略带一丝湿气!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但这次,他强行压制住冲动。他需要验证。这潮湿是表面的,还是深入内部的?是普遍现象,还是仅此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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