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澜转过身。
他的面容,与那温和醇厚的声音意外地相称。并非预想中的威严老者,也非阴鸷的枭雄面相。
那是一张**清瘦、略显苍白、带着长期伏案倦色的中年男子脸庞**。五官轮廓分明,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与凌玥母亲、甚至与凌玥自己相似的影子,只是线条更加硬朗深邃,如同被时光与思虑反复雕琢过的古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颜色,是一种**奇异的、如同褪色琥珀般的淡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永不停歇的、如同沙漏流沙般的数据或光点在无声旋转**。当他注视着你时,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直达本质的、近乎解剖刀般的冷静洞察力**。
此刻,这双淡金色的眼睛,正平静地落在凌玥身上。
没有久别重逢(虽是胁迫下的重逢)的激动,没有身为长辈的威压,也没有阴谋家的诡谲。
只有一种**纯粹的、医者审视“特殊病例”般的、混合着探究、评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吵,对吗?”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那些来自‘废药墟’的怨念回响,‘无菌石殿’的秩序崩塌余波,疫巷里亿万种痛苦的原始嗡鸣,还有灰袍那老家伙灌输给你的、关于‘生机榨取循环’的沉重真相……它们在你脑子里,此刻一定像一锅煮开了的、什么药材都往里扔的乱炖汤,咕嘟咕嘟,吵得你不得安宁。”
他的话,精准地描述出了凌玥此刻的精神状态。她确实感到一种**信息过载、认知震荡后的持续耳鸣与沉重感**。
“这就是‘诊断’的代价。”苏云澜微微侧头,淡金色的眼眸扫过旁边高耸入云的书架,“看得越多,听得越深,背负的‘噪音’就越重。很多同行,就是被这些‘噪音’逼疯的,或者……干脆自己变成了‘噪音’的一部分。”
他抬手,随意地从身边书架上抽出一卷颜色暗红、仿佛浸过血的皮卷,指尖拂过卷面,那皮卷竟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疯狂与不甘的无声尖啸**!
“看,这位‘同行’,三百年前试图用‘换血疗法’根治王朝世袭勋贵的‘骄奢淫逸之疾’。他收集了九百九十九名底层贫苦却坚毅者的‘心头热血’,想以此替换掉勋贵们‘腐坏’的血液。”苏云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个普通药方,“结果呢?仪式失败,反噬自身,他和他收集的那些‘热血’一起,化作了一滩蕴含疯狂意念的污血,被封印在这卷皮里,成了‘古今阁’众多‘失败案例标本’之一。”
他将皮卷随手放回,那微弱的尖啸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
“还有这个。”他又指向另一侧书架上,一块**晶莹剔透、内部却封印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灰白色雾气的琉璃板**。“这位,试图以‘绝对清廉’的律法为‘手术刀’,切除整个官僚体系的‘贪腐毒瘤’。他成功了……一小部分。然后,他发现‘毒瘤’的根系早已与整个机体的‘生机循环’长在了一起,强行切除,只会导致机体大出血、坏死。他在绝望与自我怀疑中,将自己的‘律法之魂’剥离出来,封印于此,永世拷问。”
每一件“藏品”,都代表着一个惊心动魄的、试图“医国”的尝试,以及其惨烈的失败。
这“古今阁”,不仅仅收藏知识和成功经验。
它更是一座**关于“医治文明”所有失败、疯狂、绝望与未解之谜的……巨型“病理标本陈列馆”**!
苏云澜的目光,重新落回凌玥脸上,淡金色的眼眸中,数据流沙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现在,告诉我,外甥女。”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力度**,“在‘听’了这么多‘噪音’,看了这么多‘标本’之后——”
“你,还相信……**‘医治’这个病人(指这个文明),是可能的吗?**”
“或者,更直接一点——”
“**你,还敢……开‘药方’吗?**”
这是一个**直指道心**的提问。
不是考校医术,不是询问计划。
而是在问:在见识了“病”的深重与“医治”的惨烈失败史后,你是否还保有那最初“点火”的勇气与信念?
凌玥迎着他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
她感到眉心处的“灵枢目”微微发烫,眼前的苏云澜,在它的“视角”下,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状态**——
他的“存在”,**深深扎根于这座“古今阁”以及其下的地脉网络**,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座知识(与失败)海洋的**一个具象化的“节点”或“化身”**。无数细微的、承载着信息与意念的“光丝”,从他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书架上那些“标本”,也连接着更深处、那些被封锁的“禁忌”与“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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