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期而至。
《回声》剧组临时调整拍摄计划,将原定下周的“雨中送别”戏提前至今日。
古镇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乌亮,屋檐垂下连绵的雨帘,整个影视基地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恰好契合了这场戏压抑中迸发决绝的氛围。
这场戏,是沈知意与林晚音的最后一次相见。
沈知意因参与进步活动被校方辞退,即将离开小镇前往上海。
临行前夜,她冒雨来到林家大宅后门,与偷偷溜出来的林晚音做最后的道别。
“各部门准备!”
郑晓川导演的声音响起,“这场戏情绪很重,我要看到两个人之间那种——明明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能克制表达的状态。明白吗?”
“明白!”
现场齐声回应。
苏莲和林青蔓已经就位。
苏莲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装,外面罩着同色的旧式雨衣,手里拎着一个简陋的藤编行李箱。
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她却站得笔直,眼神在雨幕中寻找着什么。
林青蔓则是一身深灰色袄裙,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后门的阴影里快步走出。
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
“Action!”
监视器画面里,两个身影在雨夜中渐渐靠近。
“知意……”
林青蔓的声音颤抖着,她将伞朝苏莲那边倾斜,全然不顾自己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你一定要走吗?”
沈知意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眼睛在昏黄的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册子,塞到林青蔓手中。
“晚音姐,这是我整理的绘画入门笔记,还有几本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书单。”
她的声音很轻,“你说过喜欢看我画画。以后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试试。”
林晚音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包,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雨水混着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
“我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她说得又快又急。
苏莲却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林晚音几乎是质问,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你说过,在任何牢笼里都要找到生长的方向。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方向就是跟着你,去外面,去读书,去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雨越下越大。
两个浑身湿透的女人站在昏黄的光圈里,一个急切如火,一个冷静如水。
沈知意伸手,轻轻拂开贴在林晚音额前的湿发。
“晚音姐,你父亲病重,弟弟年幼,这个家现在需要你。”
“逃开是容易的,但真正的自由,是看清所有束缚后,依然选择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并在其中开出自己的花。”
她顿了顿,眼神望向雨夜深处:
“我要走的路,前路未卜,甚至危险。我不能带你冒险。”
林晚音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她懂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沈知意笑了,那笑容在雨夜中如昙花一现,美好得让人心碎:
“等你在镇上办起第一所女子夜校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这是沈知意的愿望。
剧本上写得很清楚——沈知意此去上海,三年后因掩护同志撤离而牺牲于租界巡捕房的乱枪之下。
她再也回不来了。
但此刻的沈知意不知道,林晚音也不知道。
所以这个谎言,说得真诚而充满希望。
“Cut!”
郑晓川导演喊停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他盯着监视器看了足足十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完美。情绪、节奏、台词……无懈可击。准备下一镜特写。”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哗哗。
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偷偷抹了抹眼角。
林青蔓还沉浸在情绪里,撑着伞的手微微发抖。
苏莲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道:
“青蔓姐,我们先去擦干。”
“你刚才那句‘等你在镇上办起第一所女子夜校的时候’,语气处理得太好了。”
林青蔓红着眼眶,却带着演员的兴奋,“那种明知是谎言却要给对方希望的复杂感……你是怎么把握的?”
苏莲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沈知意不是悲观的人。即使前路艰险,她相信的也是未来——林晚音的未来,更多女性的未来。所以她说的不是安慰,是真正的信念。”
林青蔓若有所思地点头。
接下来的特写镜头拍摄同样顺利。
当郑导终于喊出“今天收工”时,天边已泛起暮色。
回到剧组安排的民宿,苏莲刚换下湿透的戏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李悦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莲莲,现在方便吗?有几个工作邀约需要和你商量。”
“进来吧。”苏莲侧身让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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