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别院内,沉满樱的日子仿佛被罩进了一层柔软却密不透风的锦缎里。
自那日归来,父王母妃和兄长便将守在她周围,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心有余悸的后怕。她被“勒令”在闺阁中静养,每日必有医术最精的老大夫前来请脉,开出的皆是安神补气的方子;饮食精细到极致,连她多看哪道菜一眼,那道菜次日必会以更精巧的形式出现;窗外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母妃或兄长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仿佛她是个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儿。
沉满樱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吓坏了家人。她心中暖流涌动,却也有一丝无奈。她想说,女儿没有那么脆弱,断肠崖的寒风确实刺骨,赵明轩的背叛确实锥心,但……或许是因为那位秦公子及时出现,或许是因为看清了某些真相,她并没有被彻底击垮,反而有种破开迷雾的清醒。只是,看着父王眼底深处未散的厉色,母妃悄悄拭泪的指尖,兄长刻意放轻的脚步,所有辩解的话都咽了回去。她乖顺地喝药、用膳、静卧,扮演着需要被精心呵护的角色。
然而,静卧不等于沉睡。身体被困在锦绣堆中,思绪却前所未有地活跃。
她反复回想断肠崖上的一幕幕。赵明轩那张写满挣扎却最终选择背弃的脸,曾经让她魂牵梦萦,如今想来,却只剩下一种荒谬的陌生感。她甚至开始困惑,自己当初为何会对他痴迷到那种近乎盲目的地步?是因为他京城贵公子的风度?还是因为他偶尔流露的、或许只是客套的温和?抑或是自己被困在深闺,所见男子寥寥,便将那一点点不同当成了全部?好似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给自己说:你一定要迷恋赵明轩,久而久之,自己就深信不疑的…
那种痴迷,如今想来,竟像一场自己给自己编织的、醒不过来的迷梦,毫无道理,也毫无底线。梦醒了,只剩满地狼藉和心口一阵阵发冷的后怕。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位秦公子。
他的面容在记忆中异常清晰——清俊的眉眼,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举手投足间利落果决的气度。他出现在最绝望的时刻,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冷电。自己当时为何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痛哭?不仅仅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崩溃,更因为……一种莫名的、近乎本能的亲近与信任。仿佛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看到了可以停靠的岸,哪怕那岸看起来是由冷硬的岩石构成。
追求赵明轩那么久,她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真正触碰过,心中只有小心翼翼的仰慕和患得患失的忐忑。可对那位仅有匆匆一面的秦公子,她却产生了扑入对方怀中寻求庇护的冲动,甚至……事后回想,那怀抱虽然略显僵硬,却意外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这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让沉满樱心绪纷乱。她躺在锦帐中,睁着眼看帐顶的绣纹,一遍遍梳理。因为危难时刻被他所救,所以产生了错觉?可那种信任感和亲近感,来得如此自然,如此强烈,远非“错觉”二字可以解释。
她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很确定:她想再见他。不仅仅是为了郑重道谢,报答救命之恩,更是为了……确认。确认那种奇特的感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救命之恩,还未报答。” 沉满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且不容推拒的理由。她精神一振,立刻唤来贴身丫鬟,说自己要见父王和兄长。
前厅中,沉巍和沉翊听到女儿(妹妹)的请求,先是欣慰——女儿终于开始主动想事情,愿意走出房间了。但听到她想亲自去寻那位“秦公子”报恩,父子二人几乎是同时眉头微蹙。
“樱儿,你的心意父王明白。”沉巍放缓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这位秦公子救了你,便是我镇南王府的大恩人。这份恩情,父王自会替你重重酬谢,定不会亏待了他。你身子还需将养,这些琐事,交给父王和你兄长便好。”
沉翊也接口道:“是啊妹妹,你要什么谢礼,告诉兄长,兄长定为你寻来,亲自送到秦公子手上。你就在家好好休养,外头的事有我们。”
若是以前的沉满樱,或许就顺从了。但此刻,她心中那股想要亲自弄明白的执拗劲儿上来了,而且“亲自报恩”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她摇摇头,眼神清亮而坚持:“父王,兄长,救命之恩,重于泰山。若不能亲自向恩人道谢,女儿心中难安。这恩情是女儿欠下的,自然该由女儿自己去还。礼物再重,若非亲手奉上,总觉欠缺诚意。女儿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真的没事了,也想出去走走。”
她语气柔和,态度却异常坚定,大有“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想办法”的架势。
沉巍和沉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更深一层的警惕。女儿(妹妹)这反应……似乎对那位“秦公子”有些过于上心了?这可不妙。
他们感激秦公子不假,但感激之余,防备之心油然而生。一个来历不明、身手高强、偏偏在那种紧要关头“恰好”出现救下郡主的人……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会不会是别有所图?知道樱儿身份,特意设计一场英雄救美,目的就是为了攀附上镇南王府?若是如此,此人城府之深、谋划之远,恐怕比赵明轩之流危险百倍!樱儿刚刚经历情伤,心思单纯,万一又被这等居心叵测之徒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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