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的夜,被无形的刀锋割裂。
镇南王府别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沉巍负手立于巨大的南境舆图前,背影如山岳般沉凝,又仿佛随时会迸发出焚毁一切的岩浆。世子沉翊侍立一旁,眉宇间的戾气已被一种更为冷彻的沉静取代,那是猛兽锁定猎物后的专注。
“父王,秦公子的人已将四名活口送至城西我们的一处隐秘货仓,分开拘押。‘铁鹞卫’接手审讯,手段用上不到三成,便都撂了。”沉翊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寒意,“供词一致,细节详实。柳依依通过其奶娘的外甥(一个混迹赌坊的破落户)联系上这伙流窜的亡命徒,许以重金,要求他们将郡主与她一同绑至断肠崖,并特意嘱咐,要在赵明轩面前演一出‘二选一’的戏码。事后,需当众玷污郡主,造成其自尽或‘意外’坠崖的假象。银钱预付一半,事成后付清。匪首都招认,柳依依曾暗示,若赵明轩选择救郡主,他们便‘见机行事’,总之绝不能让郡主清白完整地回去。”
沉巍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在舆图上永州的位置重重一按,那力道几乎要将地图戳穿。“证据,都固定了?”
“是。画押的供状,匪徒身上搜出的柳家银票(票号可查),还有他们描述的与柳依依奶娘外甥接触的细节、地点、暗语,都已记录在案,人证物证链完整。柳依依那个奶娘的外甥,也被我们的人‘请’到了,没费什么功夫就全招了,还吐露出柳依依以往一些阴私手段。”沉翊顿了顿,“赵府管家赵安,还有今日随赵明轩出城的两个心腹护卫,也已秘密控制。赵安起初嘴硬,但看到匪徒的供词和柳家那边的证据,知道大势已去,为求活命,将赵明轩回府后如何下令掩盖、伪造线索、误导搜寻的计划和盘托出,并提供了赵明轩与柳依依之间一些涉及贬低郡主、谋划摆脱郡主的信件往来(虽未直接提及绑架,但足以佐证其心术)。”
“好。”沉巍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缓缓转身,烛光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么,开始吧。按我们商议的,一步步来。我要让赵家和柳家,眼睁睁看着他们经营的一切,如何土崩瓦解。”
翌日清晨,镇南王妃林氏的车驾便抵达永州刺史府。王妃眼眶微红,难掩憔悴,但姿态依旧雍容端庄。她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平静而清晰地陈述:安乐郡主昨日外出,归途车驾受到不明身份之人恶意冲撞,虽郡主侥幸未受重伤,但受惊匪浅,且随身重要物件遗失。此事发生在永州城内,匪徒如此猖獗,实在令人心惊,恐非孤例,望刺史大人务必彻查,肃清治安,给王府、也给永州百姓一个交代。
话语柔和,分量却重如泰山。永州刺史冷汗涔涔,连连保证必当全力缉查,增派巡防。王妃离去后,刺史府的压力立刻转化为行动,全城盘查力度陡增,一些原本睁只眼闭只眼的灰色地带被重点关照。而镇南王府暗中推动,一些关于“承恩公府赵公子纵容下人横行”、“柳家表小姐跋扈欺人”的零星传闻,开始在市井间悄然流传,虽未提及绑架,却已隐隐将矛头指向赵柳两家风评。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境各州与镇南王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号、漕帮头目,都接到了王府委婉而坚定的示意:近期与承恩公府及其关联商队的合作,需“慎重考量”。短短两日,赵家在南境的几条重要商路接连受阻,预定好的船期被莫名推迟,惯常采购的货源地突然表示“供货紧张”,连钱庄都对赵家在永州的产业借贷收紧。柳家依附赵家做的几桩小生意,更是直接断了货源和下家,损失惨重。经济上的寒意,比刀剑更无声,却更能蚀骨。
京城,御史台几位素以刚直闻名的御史,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却内容详实的“密报”:一份列举承恩公府在老家兼并田产、与民争利的“小过”;一份披露赵明轩在国子监期间奢靡挥霍、结交纨绔、甚至有狎妓嫌疑的“旧闻”;最狠的一份,则直指柳家那位在工部担任主事的儿子,在负责某段河工修缮时账目不清,疑似中饱私囊,并附有部分可疑账目副本。
这些“罪证”单看或许不算惊天动地,但在有心人的推动和当前微妙朝局下,足以掀起波澜。承恩公府正在为承恩公谋求户部实缺的关键时刻,赵明轩即将秋闱,柳家儿子指望更进一步,此刻任何污点都会被放大。弹劾的奏章虽未正式呈上,风声却已透出,引得承恩公府和柳家在京的主事者焦头烂额,四处奔走灭火,承恩公甚至不得不暂时称病,避开风口。
永州城内,赵柳两家别院,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赵明轩最初还强作镇定,认为王府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但很快,商路的阻滞、市井的流言、乃至父亲从京城发来的严厉斥责信,让他意识到事情远非那么简单。王府的报复,并非明刀明枪,却无处不在,正一点点勒紧他们的脖颈。他开始恐慌,严厉约束下人,更加不敢出门,心中对柳依依也不免生出一丝怨怼——若非她出的馊主意,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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