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的风,吹不进永州城内承恩公府别院紧闭的门扉,却已将一场风暴的种子悄然播下。
赵明轩带着面色苍白、我见犹怜的柳依依仓惶回府,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厅堂内,烛火跳跃,映着他惊魂未定又强作镇定的脸。柳依依依偎在他身侧,指尖冰凉,细微地颤抖,那惊惧的模样三分是真,七分是演。
柳依依此时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倚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眼底却没了崖顶时的惊慌,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拉着赵明轩的衣袖,泪珠莹然:“表哥,我们……我们真的不立刻通知王府吗?满樱姐姐她……万一有个好歹……”
“通知?”赵明轩烦躁地打断她,在厅中踱步,“如何通知?说我们俩都被绑了,我选择了你先回来,把郡主一个人留在绑匪手里?依依,你可知镇南王是何等人物?他若知道因我之故导致郡主陷于险境,甚至……整个承恩公府都担待不起!”
他此刻才感到后怕,不仅仅是怕郡主出事,更怕镇南王府的追究。柳依依的提议渐渐占据上风——将此事暂时压下,制造郡主自行离城或意外失足的假象。
“可……若是王府自己查过来?”柳依依怯生生问,心中却早有盘算。
“那就让他们‘查不到’!”赵明轩眼神一狠,
“今日之事,关乎承恩公府存续,更关乎你我性命前程。”赵明轩压低了嗓音,目光扫过厅中几个心腹和今日随行的护卫,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郡主失踪之事,绝不可泄露半分!尤其是因何失踪,在何处失踪!”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部署,思路竟被恐惧和私心扭曲得异常“清晰”:“郡主或许是自己去了别处散心,或许……是不慎失足。我们必须统一口径——今日依依表妹去城外慈云庵上香祈福,归途马匹受流民惊扰,表妹受了惊吓,我已亲自接回府中医治静养。至于郡主?我们未曾见过,更不知其行踪!”
管家赵安垂首听着,背脊渗出冷汗。他知道这是在玩火,烧的是镇南王府唯一的掌上明珠,那火一旦反噬,足以将承恩公府烧成灰烬。但他更清楚公子的脾性和眼前利害,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公子。老奴这就去安排。”
两名“可靠”的家丁,携带着一件从柳依依那里得来、与沉满樱今日所戴样式相近的珠花和一小块衣料碎片,趁夜赶往与断肠崖方向相反的西南莽苍岭。在一条罕有人至的陡峭小径旁,刻意丢弃珠花,将衣料碎片挂在荆棘上,制造出郡主不慎滑落、物品散落的假象。
通过府中与市井三教九流有联系的仆役,花费银钱,买通几个常年在西南山麓活动的樵夫和货郎。教他们说辞:“似乎看见一位穿着华贵、魂不守舍的年轻姑娘独自往深山里去,叫也不应,转眼就不见了。” 谣言要模糊,更要指向“自寻短见”或“意外迷途”的可能性。
对府中所有今日知情者威逼利诱,统一说辞。加强别院戒备,尤其是后门角门,严防任何镇南王府的人暗中查访。同时,赵安亲自去了一趟永州刺史府,以承恩公府的名义,看似关切地提及“听闻安乐郡主似乎外出未归”,但话里话外暗示郡主年少任性,或许去了某处游玩,不宜大张旗鼓搜寻以免有损清誉,试图影响官府的调查方向。
赵明轩看着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心中那点因抛弃沉满樱而产生的微弱不安,逐渐被一种扭曲的“大局为重”和“不得已而为之”所掩盖。他甚至开始说服自己:这或许对满樱也是好事,经此一吓,她该知难而退,不再纠缠。至于她的安危……那些绑匪拿了钱,应当不至于真下死手吧?他刻意忽略了崖边绑匪头目那淫邪的目光和沉满樱眼中彻底的死寂。
柳依依则在丫鬟的服侍下,喝着安神汤,眼底深处有一丝得逞的快意。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甚至更好。表哥完全站在了她这边。只要拖上几天,沉满樱就算被找到,也早已身败名裂,或者干脆尸骨无存。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奈她何?镇南王再怒,没有证据,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她,将是表哥唯一的选择,承恩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镇南王府在永州的别院,此刻已是风暴的中心。
沉满樱,镇南王沉巍与王妃林氏唯一的女儿,沉家三代以来唯一的一个女孩儿。自她出生起,便是整个南境最耀眼的明珠,父王母妃的眼珠子,兄长沉翊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妹妹,沉家上下乃至麾下数十万将士默认需要守护的珍宝。她的失踪,不啻于在镇南王府的天穹上撕开了一道裂口。
王妃林氏在得知女儿彻夜未归、护卫丫鬟被袭昏迷后,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被嬷嬷强行灌下参汤才稳住心神。她坐在厅中,手里死死攥着女儿平日最爱玩的一块玉佩,指尖泛白,眼泪无声地淌了又干,干了又淌。那是她三十五岁上才艰难生下的女儿,是沉家盼了几代才得来的娇娇女,若有个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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