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岛的夜,比前几日沉了些。
海风贴着海面溜过来,钻进渔户们的粗布衫领,激得人打了个寒颤。岸边系着五艘小舢板,都是黄兴岛渔户的船,船板上堆着捆好的鱼干,腥味混着海风,在夜里飘得很远。
林海站在自己的舢板上,手里攥着短桨,指尖蹭过船板上的旧痕——这是阿公的船,昨晚他特意用桐油补了船缝,此刻桐油的淡香还没散,混着海水的咸,成了他心里的定心丸。
林小子,真要走鬼见愁黄兴岛的渔户赵大叔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发颤,我听说那暗礁缝,比船身宽不了多少,要是偏一点......
赵大叔放心。林海打断他,声音压得低却稳,我昨儿特意查了潮候,今夜是,暗礁全藏在水下,缝里的水流最稳。而且我记着《更路簿》上的星图,跟着北极星走,错不了。
他说着,摸了摸贴身的衣袋——《更路簿》残页就贴在胸口,纸角的糙感硌着皮肤。怀里的船钉也还在,铁柄被体温焐得温乎。
其他渔户也围了过来,有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眉头紧锁;有人蹲在船板上,偷偷摸出旱烟,却没敢点——怕火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都上船吧。林海拍了拍手,咱们得趁子时前过鬼见愁,那时候巡逻艇最少。
渔户们互相看了看,终于还是咬咬牙,各自跳上自家的舢板。赵大叔最后一个上船,他望着林海,沉声道:林小子,我们都跟着你,你可得把我们带出去。
林海点点头,没多说。他先把自己的舢板推离岸边,桨叶插进水里,轻轻一荡,船就顺着往东边漂。其他渔户的船跟在后面,像一串被线牵着的葫芦,在黑夜里慢慢移动。
海面静得厉害,只有桨叶划水的声,还有船板撞碎浪头的轻响。林海盯着天上的北极星,把船的方向调了调——《更路簿》残页上的星图在脑子里亮着,北极星刚好对着鬼见愁暗礁缝的方向。
都把渔火灭了!林海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急。
后面的渔户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赵大叔赶紧掐灭了船尾的小油灯,其他渔户也跟着熄了火,瞬间,五艘舢板就融进了夜色里。
刚熄了火没一盏茶的功夫,远处就传来了的马达声——是巡逻艇!
林海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压低声音:都把船往礁石根靠!别出声!
渔户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把船往旁边的礁石区划。赵大叔的船差点撞在一块露在水面的礁石上,他手忙脚乱地调桨,船板擦着礁石棱滑过,发出的轻响。
很快,一道刺眼的光就划破了夜色——是巡逻艇上的探照灯!那光在海面上扫来扫去,所到之处,浪头都被照得发白。
探照灯的光先扫过远处的海面,然后慢慢往礁石区这边移。林海屏住呼吸,把身子往船板上压得更低。他能感觉到身边的赵大叔在发抖,船板都跟着轻轻晃。
光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扫到他们的船了!林海突然想起阿公说的——舟山的海里有磷虾,船底蹭到礁石上的磷虾,会划出淡蓝色的光。他赶紧用桨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礁石,然后对后面的渔户比划:跟着我,擦着礁石走!
说完,他猛地把桨往礁石方向划了一下,船身一下子贴紧了礁石根。船底蹭过礁石上的海藻和磷虾,一道淡蓝色的光从船底拖了出来,在水里轻轻晃。
后面的渔户们也跟着学,船底纷纷蹭过礁石,淡蓝色的磷光一道接一道,在黑夜里连成了串。
就在这时,探照灯的光扫了过来!林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那光扫过磷光时,却没停——巡逻兵大概以为那是海里的磷虾群。探照灯又往远处扫了扫,然后随着马达声渐渐远去。
直到巡逻艇的马达声听不见,渔户们才敢喘口气。赵大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才差点就被发现了!林小子,多亏了你!
是啊,多亏了林小子!其他渔户也跟着附和,那磷光真管用!
林海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他望着远处巡逻艇消失的方向,心里却没放松——这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鬼见愁的暗礁缝等着他们。
别耽误时间,咱们赶紧走。林海拿起桨,重新调整方向,再过半个时辰,潮水就该退了,暗礁要露出来了。
渔户们赶紧应着,拿起桨跟着划。这次,没人再怀疑林海——刚才的一幕,让他们彻底信了这个半大的小子。
船行大概两刻钟,远处的海面突然变了颜色——比周围的海水深了些。是鬼见愁暗礁区!
林海放慢了速度,把桨插进水里,轻轻试探着水深。都跟紧我,往左偏半桨。他喊了一声,然后慢慢调整船的方向,朝着暗礁区中间的一道窄缝划去。
那道缝真的很窄,比他的舢板宽不了两尺,两边的暗礁藏在水下,只能凭着水流的变化感觉到。船擦着暗礁棱滑过,船底偶尔会蹭到礁石上的尖石,发出的响。
赵大叔的船跟在最后,他紧张得眼睛都瞪圆了。林小子,还有多久能过去?他小声问。
快了,再划十桨就出缝了。林海的声音很稳,可手心却全是汗——他不敢分心,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水流。
终于,当第十桨划出去时,前面的海面突然变宽了——他们出暗礁缝了!
渔户们都欢呼起来,声音不大,却满是兴奋。赵大叔把桨往船板上一放,长长地舒了口气:可算过来了!林小子,你真有本事!以后我们黄兴岛的船,再要去宁波,都跟你走!
林海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望着身后的鬼见愁暗礁区,夜色里,那片海水依旧黑漆漆的。可他不再怕了——他不仅走过来了,还带着五艘船一起走过来了。
海风又吹了过来,带着点宁波方向的烟火气。远处的海平线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林海拿起桨,朝着宁波的方向划去。船板上的鱼干还堆得好好的,后面的渔户们跟着他,船桨划水的声音整齐又有力。他摸了摸衣袋里的《更路簿》残页,又摸了摸怀里的船钉——这一切让他闯过了这第一关。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他还要带着更多的船,走更多的暗礁道,为东极岛、为黄兴岛的渔户们,闯出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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