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进入汛期,水位一天天上涨,江水裹挟着泥沙,浑浊地拍打着安庆的江岸。城里的街头已经挂起了红旗,行署和市委门口的标语写得整齐划一 ——“恢复生产,安定民生”“欢迎人民解放军”。
红色的字迹还很新,却掩不住墙面斑驳的痕迹,那是战争留下的伤痕。
安庆解放已经两个多月,表面上看,街上的行人多了,治安也基本稳定,但从码头到工厂,真正的复苏还没开始。多数商号关着门,工厂的烟囱不冒烟,连街头的早点铺都只有零星几家在营业,整座城市还没从战争的创伤里缓过劲来。
这天傍晚,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从蚌埠方向驶来,在安庆市政府门口停下。车身上印着 “皖北行政公署” 的白色字样,车胎上还沾着路上的泥。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青年,身材瘦削,神情沉静,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灰色军装,袖口挽了两道褶,显得干练。他年纪不大,看着二十出头,眼神却很稳 —— 正是余念新,皖北行政公署派往安庆专区的新任工商联筹备委员会委员。
这份任命不普通。皖北行署把他放在这个位置,是上级特别点名的。出发前,他拿到的任命文件批得干脆:“该同志虽年轻,但有文字功底与政策研究能力,可参与地方经济恢复工作,观察、总结经验,为后续其他地区提供参考。”
最关键的是文件末尾的署名,不仅有第四野战军林彪同志的签名,还有华北野战军徐向前同志、第三野战军陈毅同志的批示 —— 这背后的认可,让他更清楚肩上的责任。
市政府门卫接过余念新的介绍信,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公章和照片,又打量了他几眼。虽然觉得这个年轻干部背景不一般,但也没太过在意。
这年月,从抗大、陕北公学毕业的年轻干部不少,很多都有老首长的推荐,只要能干事,年纪大小不是问题。门卫领着他走到一栋青砖小楼前,楼门口的木牌匾上写着 “安庆市人民政府”,字体遒劲有力。
小楼里的灯昏黄,办公室里,安庆市市长张伟群正坐在桌前审阅文件,旁边坐着市委书记郭万夫,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几份卷宗和一张安庆市区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重点区域,显然正在讨论工作。
“余同志到了?” 郭万夫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语气平和。
“报告郭书记、张市长,我是余念新,奉皖北行署之命前来报到。” 余念新立正站好,声音清晰。
“快坐,不用这么拘谨。” 郭万夫笑着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字,四野那边也常提你。
从东北到北平,你写的那些关于工厂复工、民情调研的报道,我们都看过,很接地气。这次把你派来安庆,就是希望你能把北平的经验用到这儿,好好干,我们都看好你。”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尽力。” 余念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态度诚恳。
张伟群放下手里的文件,语气平稳地介绍情况:“安庆的局面,你在路上应该也大概了解了。解放两个多月,治安基本稳了,没什么大的乱子,但经济还在瘫痪状态。
城里的工厂毁得厉害,比如江边的造船厂,机器要么被国民党拉走,要么被炸毁;街上的商号十家有八家关着门,连几所小学都停了课,老师和学生都散了。我们现在最急的三件事:恢复生产、稳定物价、安置失业工人,哪一件都不轻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余念新身上:“你是工商联筹备委员会的委员,虽然现在还是筹备阶段,但要接触的人不少 —— 商人、工人、机关干部都得打交道,既要了解商人的顾虑,也要帮工人解决难处,还要跟各部门协调,任务不轻啊。”
“请领导指示具体工作方向,我一定配合。” 余念新身体微微前倾,听得认真。
郭万夫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期许:“徐向前司令之前跟我们通电话时特意交代,要对你严格要求,让你在实践里多锻炼,早日成为合格的党政干部。
我们知道你年轻,经验可能不如老同志们丰富,但希望你能记住‘多看、多记、多提’这六个字 —— 多到基层看真实情况,多把问题记下来,多提切实可行的建议。别把自己当孩子,要以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敢想敢干。”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余念新明白,这既是鼓励,也是要求。他郑重地点头:“请郭书记放心,我记住了,一定做到。”
翌日清晨,天刚亮,余念新就跟着市政府秘书科的老干部老王,去码头和工厂做实地踏查。安庆的长江边,风很大,吹得人头发乱飘。
江岸上,还能看见被炸毁的栈桥残骸,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架歪歪扭扭地插在江里;不远处,一艘旧驳船搁浅在滩涂上,船身破了个大洞,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原来的安庆造船厂只剩下半截厂房,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横梁;车间里的炉台倒在地上,铁轨生了厚厚的锈,用脚踢一下,能掉下一大块锈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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