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疾行,车轮碾过荒草和碎石的声音被无边的黑暗与林涛吞没。赵五对这条隐秘小径异常熟悉,即便没有灯火照明,仅凭微弱的月光和记忆,依旧驾得又快又稳。
车厢内,一片寂静。虎子闭目养神,实则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阿武警惕地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外面掠过的模糊黑影。老赵抱着画匣,呼吸急促,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劫杀中完全缓过来。
陈青坐在车辕另一侧,借着星光打量着赵五的侧脸。那张原本憨厚的脸上,此刻线条刚硬,眼神锐利如鹰,与白日在车马行所见判若两人。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帮他们?
似乎是察觉到陈青的目光,赵五并未回头,只淡淡开口:“陈先生,可是对我这车夫的来历好奇?”
陈青心头一跳,也不掩饰:“赵大哥身手不凡,见识广博,绝非普通车夫。今日救命之恩,陈某铭记于心。只是……不知赵大哥为何出手相助?”
赵五沉默了片刻,骡车转过一个急弯,他才缓缓道:“我确实不是寻常车夫。早年曾在北疆军中效力,做过斥候,也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儿。后来因故离开,辗转回到中原,隐姓埋名,靠着当年学的本事和对道路的熟悉,混口饭吃。”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为何帮你们……一来,是行有行规,接了你们的活儿,就得尽力保你们平安抵达,这是信誉。二来,”他语气微沉,“‘黑狼’的人,我认得。当年在北疆,他们接过暗杀我军斥候和边将的勾当,我与他们有旧怨。今日撞见,顺手收拾几个,也算出口恶气。”
军旅出身,斥候……怪不得身手了得,反追踪、侦察能力出众。陈青心中疑虑稍减,但并未全信。旧怨或许是真,但恰好接上他们的车,又恰好识破“黑狼”埋伏,未免太过巧合。
“赵大哥可知,‘黑狼’此次为何要截杀我们?他们的金主是谁?”陈青试探问道。
赵五摇摇头:“‘黑狼’行事隐秘,金主身份绝不会轻易泄露。不过,能驱动‘黑狼’在江南到京城这条线上布局截杀的,绝非等闲。不是富可敌国的豪商,就是手握重权的官绅。”他侧头看了陈青一眼,“陈先生护送之物,想必非同小可,才会引来这等势力觊觎。”
陈青苦笑:“实不相瞒,我们只是杭州一家小点心铺子的伙计,奉命送两样新巧玩意儿进京,供西苑陈设之用。实在不知为何会卷入这等是非。”
“西苑?”赵五眉头一挑,“贡品?”
“算不上贡品,只是陈设赏玩之物。”陈青含糊道。
赵五没有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西苑……牵扯到宫里的事,那就更复杂了。难怪。”他不再说话,专心驾车。
陈青知道对方并未全信,但也不再解释。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骡车在崎岖小路上颠簸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子夜时分,前方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山岗轮廓。岗上稀稀拉拉有些灯火,像沉睡野兽的眼睛。
“到了,前面就是黄泥岗。”赵五低声道,“岗上有个小寨子,住的大多是猎户和走山货的,我有个过命的老兄弟住在这里。我们今晚在此歇脚,明天换车马,送你们出山,上官道。”
车子缓缓驶上山岗。岗子不大,依山而建几十户人家,房屋低矮,多为土坯或木石结构。夜深人静,只有几处还有微弱灯火。
赵五驾车来到岗子最深处的一处独立小院前。院子用石块垒砌了矮墙,里面是三间瓦房。赵五跳下车,走到院门前,有节奏地轻轻叩了几下门环。
片刻,院内传来警惕的问话:“谁?”
“老刀,是我,赵五。”赵五低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精瘦如铁、脸上带疤的独眼汉子探出头来,看见赵五,独眼中露出惊喜:“老五?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随即他目光扫到后面的骡车和陈青等人,立刻转为警惕。
“说来话长,进去说。”赵五示意陈青他们将车赶进院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独眼汉子——老刀,迅速关上院门,插上门栓。他看起来五十多岁,一身短打,行动间无声无息,像一头蛰伏的老豹。
赵五简单介绍了陈青他们是自己接的客人,路上遇到了“黑狼”的截杀。老刀一听“黑狼”二字,独眼中寒光一闪,却没多问,只是道:“先进屋,我去弄点吃的,烧点热水。”
众人进了堂屋。屋里陈设简单,但桌椅板凳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弓箭和几张兽皮,透着猎户人家的气息。老刀很快端来了热腾腾的杂面疙瘩汤和一碟咸菜,又提来一壶热水。
奔波惊吓了一天,众人都是又冷又饿,也顾不得客气,谢过之后便狼吞虎咽起来。热汤下肚,驱散了寒意,也让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吃过东西,老刀安排虎子和阿武、老赵去隔壁厢房休息,那里有通铺。陈青和赵五则留在堂屋,老刀又端来一壶粗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